“怡江,你是不是偷著跑回來的,你老姑她們知道你回來水泉溝嗎?”父親的兩句話語正擊中我的軟肋,遲疑了一下,我借故小解,起身離開了屋裏。抹在房子山牆的薄泥已經脫落,低矮的柴禾垛被厚厚的大雪壓蓋著,隻有一兩顆樹枝刺透雪層裸露在外。微微的山風攪著死一般寧靜的村莊,太陽依然被霧霾籠照著。透著又小又弱的光亮眺望遠處,禿山光嶺依舊,白雪皚皚蓋住了山巒溝壑中的雜草,也封殺了漫天飛舞的綠豆蠅。就在慶幸轉身的一瞬間,一群遍天遮日的老鴣“呱呱”從頭上飛過,淒慘的叫聲震顫著天空和這條短短的水泉溝穀,嘈雜的叫聲令人厭煩。“怡江,怡江。”二春領著兒時的玩伴氣喘“噓噓”的推開了我家的大門。一個個閃身進屋,隻有羞愧的丫片依然佇立在門外低著頭,沒有動。矜持、竊視的眼神,讓我心動不已。“丫片,進來呀!進來好關上大門。”二春回來喊著,但是,丫片依然紋絲不動的站在原地。
我明白她的心意,抬腿向前走了幾步。“進來吧!順手把大門拉上。站在那多冷呀!”
“你們都過來了,這些孩子,一個個都不怕冷,往一塊擠擠吧!別擠著你們大爺就行,怡江,要是不怕冷就領著他們去西屋吧!你爸剛睡覺,別吵著他。”母親抱著妹妹依偎在父親的身旁,我拍了拍二春的肩膀,揮手示意,轉身出了東屋。
“你們都上炕裏吧!大夥往一塊擠擠,熱乎點兒,小豐,二狗,你們先上炕。三春,丫片,你們也上去。”我的話還沒有說完,夥伴們紛紛跳上炕,冰冷的炕上擠滿了大大小小的人。丫片故意將身體向我靠了靠,略顯發粗極不均勻的呼吸聲清晰的傳入我的耳朵裏。
“怡江,這回你還走嗎?”
“還不知道呢!我爸病這麼重,馬上又要過年了。二春,你們大夥都好嗎?”“哎!好啥呀!湊合著活著唄!不像你還去讀書,一讀就好幾年,給我們說說,你都學會啥了?咱們這個水泉溝就你最有出息,大夥都誇你呢!說你將來肯定能當大官兒,都時候可別忘了我們這些窮人,咱們可是從小玩到大的好哥們。”
“二春,你說啥呢?我讀的那幾本書和我老姑她們比可是差遠了,說別的你們不懂,這樣吧!我給你們都換換名兒,怎麼樣?有的就別說了,像二狗、丫片這樣的都換換。”
“哈……”
“好,我就先給二狗起一個好聽的名字,英傑,對,就叫這個名吧!二狗,好不好聽?”
二狗喜出望外的喊著:“英傑,好聽,怡江哥,以後你就是我大哥。我爸都沒想出這麼好聽的名兒,那你也給我大哥起一個唄!大狗、大狗的叫了十多年了,你也受點兒累,給他換個好聽的。”
“好,你們都姓李,那就叫他李英武吧!英明神武,怎麼樣?”
“太好聽了,怡江,我替我大哥給你磕三響頭。我爸和我媽說,他們倆一直想,還有我爺爺,一家人想了一年,也沒想到啥好聽的名。沒法兒了才叫狗子,我一定要給你磕頭,大夥給我讓個地方,我下地去磕。”說罷,二狗子站起身,我急忙攔住,硬是把他按坐在原地。
“咱們都是好兄弟,用不著這個,磕頭都是為了尊敬長輩,還有以前的達官貴人們才行這一套,咱們用不著這些。丫片,我再給你起一個名兒。”我略有所思的看著她,從丫片的表情舉止上,我讀出了激動,讀出了渴望,讀出了熱忱的向往。“子朋,有了,丫片就叫劉子月,好聽嗎?”丫片點著頭,開心的笑了。
“怡江,你真有能耐,起個名兒就跟喝涼水的,這才多大一會兒,就起了好幾個。”
“怡江,他們都走了嗎?”
“嗯,媽,做啥飯呀?”
“嗨!還能做啥呀!抓把米熬點稀飯吧!怡江,你出去給媽抱點柴禾回來,抱回來你就上炕呆著吧!”聆聽著母親的無奈言語,心中倍感酸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