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是時間牆上,手指觸到的一條光暈。倏而,消逝不見。
------------題記
午夜時刻。一前一後,兩輛疾馳而來的載重車,轟隆隆的臨近。
一段僻靜的公路上,一個男子迎著車來的方向,踉蹌行走。臉上有嬰兒般靜好的微笑。今夜,他沒有流淚,神情安詳。望見遠處一束朦朧亮光的時候,他聽見了母親微弱的呼喚。
義,你回家來。是母親。他想,父親怎麼沒有喊他呢。是累得睡著了吧。母親總是念著他的。他想朝母親揮揮手。想說,我快要走不動了,媽媽。他的臂膀沉重得抬不起來了。腳也邁不動了。他有些木然的機械的蹣跚。母親,對不住。我實在沒有力氣了。回家的路太遠,天又太黑,兒子甚至不知道怎麼就迷路了。
兩束耀眼的車燈晃過來。母親不見了。車輪滾動的聲音越來越大。空氣裏震動的氣流,越來越衝。酒味酣濃的義,停下來,凝滯在黑暗裏,仿佛高大守職的衛士。雖然他的疆土早已失陷了。
他想起了自己深愛的兩個女人。現在,她們都在別處的燈光裏,別家的床上。
相戀四年的芳,畢業後告訴他。我要結婚了,和大學同學。然後一起去廣州。義驚懵了。她看起來僅是略帶歉意。他想攔住她質問她,就因為我不是你同學,而是你老師嗎。我積攢的工資買給你的衣服,化妝品,書籍和生活用物,能拉一汽車了吧。你不懂,沒有人比我更疼你。
他說不出口。那是他情願的。他等了她整整4年。
相識那年,剛畢業的他教高二語文。課堂上,他望著素淨的芳,望著她清澈的大眼睛,望著她靈動的翩翩若蝶。他感覺他和她之間好近。她崇拜他的滔滔不絕,倒背如流,博學古今的課堂。他是她的仰望,她的陽光。在他的照耀下,她若一朵白色的蓮,骨子裏透著純真,柔軟。春風拂來,她緩緩張開放在他寬厚至誠的手心。
羞澀的戀情,氤氳了他們的青青年華。你來我往,借書,寒暄,探討。他們成為走得很近的師生。你一定能。他讚賞她的勤奮,她的潛力。鼓勵她超越自己,走出家鄉。拿到大學錄取通知書的那天,世界一片蔚藍。芳推開義的門,撲進了他魁偉的懷抱。他們牽手相約,等義讚助芳上完大學,就回來結婚。
鴻雁傳書,寒來暑往。昂貴的大學生活費,隨著義滿心期待的一封封信,飛到芳的手裏。他迷失在她熱烈綻放的馨香裏。
大四寒假,芳回來了。義熟悉的她的影子裏,開始有了許多陌生的跡象。芳長成濃鬱的花兒。驕傲,任性,隨意,愛慕虛榮。她借故不和他單獨相處。彼此客氣得好像普通朋友。義擔心了,焦慮了。他開始失眠。連他自己也沒有發現,他有了輕度的抑鬱症。
後來,義就慘敗在她的綻放裏。芳迷人的香氣,飄得很遠。她另棲一枝,不再屬於他了。義狠狠地沉默,頹喪地歎息,我失敗的一生,我慘不忍睹的愛情。
漫長的5年晚間。義用無數麻將桌上的嬉哈,無數熾烈的酒精,浸潤和麻木著孤獨與絕望。一個為朋友慶祝生日的偶然機會,他認識了羽。羽姣好的臉龐,歡樂的笑顏,在他眼裏灼灼,他喜歡了她。白皙,迷人的姑娘。她在一家賓館做領班。火辣,伶俐,不拘言笑。她舒展得像一隻鳥,輕靈的棲居在他的肩膀上。
結婚3年,羽贈予他的快樂成為日後附加的痛苦。羽把自己的快樂,遊離在另一個比義小的男子身上。他們繼續他們的快樂。義卻在屢次的失眠中,一邊咀嚼羽帶給他的黑洞生活,一邊煩躁的和自己發瘋。他往堅硬的牆壁上撞頭,用煙頭燙自己的胳膊,冷水洗頭。他幾乎分不清白天與黑夜的區別。孤獨,壓抑,發泄,克製。它們混合在一起,攪拌著他的五髒六腑,帶著刺鼻的窒息的腥味。它們聯合起來,擊潰義的堅持,義的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