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上班的特殊性,羽有足夠的借口不回家。夜來,義總是獨獨的一個人。他把自己的生活弄得麵目全非。自責,抑鬱,憤恨,摔東西。他找不到生活何以如此的因由。每個黎明到來,陽光初升的日子,他穿上白色襯衣,深藍西裝,整理好房間的物什。一切又正常得無可挑剔。教室裏,高三二班一雙雙渴望的眼睛,注視著他們神奇與才華的老師走進來。
日子久了。幹涸的愛情床,終於裂開了一道道疼痛的傷口。義妥協著,別離婚,你可以自由。分居不行。羽鐵了心的話語,不容置否。她還是帶了別的男子回家了。她激怒了他的退讓。
那是一個深夜,他和同事談事情回家晚了。進門時發現了陌生男人的皮鞋,聽見老婆和那個人親昵地低聲絮語。
他悄無聲息地退出去了。我不能親手毀滅自己的家。他獨自忿恨了一段時間。直到被越來越重的失眠折騰的筋疲力盡。他依舊是勤懇的螞蟻,穿梭在單位和家之間。照顧羽的衣食起居,接送從老家上來的女兒去幼兒園。他要等待她回轉心意。
他不解。這個暖陽和煦的世界,寒冷藏匿的那麼深,卻不忘記時時襲擊他。為何不放過他這樣並不奢求的男人。
車燈越來越炫。義的嘴角,略微彎曲,他啞然失笑。不得,我命。她一點不在乎,她找她的浪漫。她也不在乎,她找她的激情。難道,我付出的真心注定是廉價的?憑什麼?
然而石沉大海。義投出去的心,久無回音。我們離婚吧。你知道,我有別人了。羽要出門了。她穿好粉紫毛衫,打好藍色的眼影,越加嫵媚,冰涼,陌生。說話間眉宇的冷漠,仿佛冬天的北風掠過,徹骨寒心。
離吧。義以為,放了她生路,自己會活過來。但是不行。兩個人的路他走很久了,回不去了。隻能接著往前。他帶著和她在一起的美好。那些揮之不去的記憶。他們一起爬山的日子,一起公園劃船的日子,一起和家人歡聚的日子,一起迎接寶寶誕生的日子。如今,那些歡愉,那些美麗,成為隔世的蒼涼。
晃眼的光束迎麵撲來。義看見黑暗裏自己落單的愛,和膨脹的焦躁不安。凜冽的鑽心的痛,又一次吞噬了他的身體。他感覺自己掉進無底深淵了。他不想上去。掙紮的無奈和悲傷,讓他扭曲的肌肉和心髒,更加痛楚。
地麵輕微震動。加速行駛的車越來越近。空氣裏有呼嘯而來的微顫。義走著走著,就轉到公路中央去了。醉意迷蒙的他,流放著自己挫敗的愛情,流放著自己無以遣散的鬱悶和寂寞。他沉浸在黑暗裏,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找不到可以訴說和投奔的親近麵孔。刺目光亮的牆壁衝過來時,他驀然飛起來了。飛得壯烈,飛的悲傷,飛得辛酸。
當晚,肇事車逃逸了。當鏟車鏟起他粉碎的故事時,他已經不被這個他曾經熟悉並熱愛的世界認識。除了兜裏的錢夾和身份證。
他的身體,卷帶著灰色T恤和深藍西裝,一起展開了一個形狀。像極了縮小的人字,也像一朵暗紅色的生命之花。花的周邊,鑲滿了紅色粘稠的液體。那液體流動得很慢。似乎隻有流動,才可以竭力的保護他在這個世界留存的尊嚴。他是那樣滿懷希翼的來過。
他隻想做,做好他自己。力盡所能。但是不可能了。秋陽的光輝裏,他收到塵世最後的禮物:生前好友,同事及學生送的花圈。一簇簇潔白如雪。沿著市醫院太平間的牆外,一路盛開,一路在嗚咽的風裏搖曳。
秋風習習的路口,肩上擦過一枚落葉,幹枯,焦黃,憔悴不堪。義就是這枚凋謝的葉子。他曾經那樣辛苦那樣堅韌的迎風經雨,仰慕燦爛裏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