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暖陽,正悠然的從街邊的林蔭灑下來。落在我的純白T恤上。棕色長發在微風裏輕揚。漫步前行的我,目光懶散,茫然它顧。
“你還在寫嗎?”
仿佛天外來客的聲音,如石落地時,我驀然驚異。回神那一刻,慚愧與窘迫,滿滿地從眼睛裏溢出來。迎麵而來停在眼前的是我的老師,李建榮。他依舊帶著近視眼鏡,依舊有著愛才的慈愛神情。畢業八年沒有見到他了。他的頭發沒有原來那樣黑亮,宛若落了洗不去的塵霧。鬢間的滄桑,刺痛了我的眼睛。略微發胖的他,就那樣站在我眼前,注視著我,等待我的回答。人跡錯綜的繁華大街,他竟然一下子就認出我的樣子。
“李老師……”
我說不出可以對答的一字一句。我沒有可以借來讓他滿意的答語。避開他急切的期待,我問候他,微笑著聊一些閑碎的生活狀態。我能說,隻是看看書,寫寫日記嗎?不能。他一定記得有一年,一個鄰班的紮馬尾辮的怯怯女生,想要聽他的現代文學課,想要他的片言隻字的導語。等在他課後回辦公室的路上,一言不發,遞上自己作文的女子。
那是我。渴望聆聽李老師講課的別班學生。後來,下課時分,我會默默的站在他班的室外,羨慕的望一望坐在裏麵的學生。我覺得裏麵的人幸運,幸福。他們能夠天天聽李老師的課。而我,隻有站在門外張望的份兒。
黑板上的字,是看不到的。我屬於老師所任班級之外的學生。始終沒有機會可以再聽他的課。四年之後畢業那會兒,我勇敢的拿了留言冊,請老師給我留字紀念。
“最悲壯的體驗,是想數清天上的星星------總想?是偉大的成功,是把女性超渡為一尊無性別的注目!”
看到他留下的字跡時,我眼內晶瑩,心中充滿澎湃的熱情與感激。那個沉重的問號,是期望,是鼓勵,也是老師的良苦用心。四行微微傾斜的行楷,蘊藏著未可名狀的力量。署名末尾,老師希望我和他經常聯係。可是,我被狹隘的情緒,瑣碎的生活變異了,挾持了,浪費了,很久都找不到自己,也沒有再去看望他。
現在,分別那麼久的現在,老師從人群裏一眼就認出了我。而且,依舊是那樣的期待,那樣的親切。我無語又無顏。他寬解隨意的和我聊了幾句,就消逝在匆匆的過往裏。麵對著我欽佩的敬愛的老師,我能說,自己放棄了?還是說,繼續寫日記?我辜負了他的厚望!若說,不能成為他班的學生聆聽他的寫作課,是我學生時代最大的遺憾。那麼,辜負光陰,辜負青春,辜負他的期望,是我今生的第二遺憾。
似乎久遠的時間之後,才也疏,學也淺的籠罩,沒有帶給我很多困頓。可是,遺憾的影子,每每倒映在我清澈的眼眸裏。李老師的課,我僅僅聽過一節,還是替課。他不是我的文學課老師。我沒有理由去他所在的班級。我分在另外一個班。還記得,他講的是一篇說明文。課文名字忘記了。印象深刻的,是他的分析,從詞的推敲,到文路的鋪陳,從片段的精髓,到布局的精彩獨特。他融入文字境界的神情,似乎世界隻剩下他自己。當時,我非常想聽他的課。但是,在嚴格的班級約束裏,願望沒有成為可能。
愛好,這樣份量的注解,與我剛剛好。無論是閱讀,還是寫字。無數夜晚的閑暇,在花茶氤氳的香氣裏,我沉溺於鉛字,沉溺於至愛的悲壯情緣,沉溺於真誠的呼喊呢喃。沉溺於靈魂的徘徊,掙紮與自我救贖,沉溺於高貴與卑微的適者生存。聞著書卷的墨香,撫摸紙質帶給寂寞手指的踏實觸感,也一同把自己浸泡在字跡裏麵,隨文或喜悅,或憂傷,或靜默,或安放。
日記繼續,閱讀繼續。曾經的積極投稿,大多會選中,名為優秀獎。要自費合出文集。我一一放棄。名利與金錢,都不是我要的。那些奢侈,平凡的人要不起。然而,想要抵達高一點兒的階梯,想要讓愛好上升為造詣,於艱辛跋涉中,可以企及或擁有一個高度,多好。
很多時候,成功是冰山上的那朵雪蓮。行者的目光隻在山這邊遙遙眺望。曲折狹長的道上,遍及膜拜的人,求索的人,攀爬的人。我與他們一起,虔誠行路,虔心修行,在書卷的芳香裏,在精神熠熠閃光的財富裏,蘊積青春優雅盛開的風采,蘊積熱愛生命的熾烈情懷。
以此,汲取源源不絕的生之力量,供養所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