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圖讀完這封簡短但卻沉重無比的信，眼淚滴在紙上，它和紙張上麵泛著的那斑斑血跡混合在一起。父親的字一向都鏗鏘有力，可是這封信的字跡卻歪歪扭扭的，像一個失去依靠的孩子。她仿佛看到了父親深夜靠在床上寫信的場景，可以想象得到他當時有多麼痛苦。她也知道紙上那些血跡是怎麼來的，一定是父親半夜裏咳嗽，不想驚動她和母親，用手捂著嘴唇，咳出來的鮮血沾到手上，然後又揩到了紙上……她想，父親一定是沒有力氣再堅持下去了，否則他一定會撕掉這張沾血的紙張，重新來過。
與此同此，尹建設也看完了老丈人留給自己的那兩段話，算是請求，也算是遺言。他默默地將那張紙疊成原來的形狀，然後放進了上衣口袋裏。
用五味陳雜來形容他此刻的心情是再合適不過的了，可是，看著泣不成聲的米圖，他還是放下了心中的失落和悲傷，心痛地為她拂去臉上的淚水。
此時，米圖媽在褚子盛的攙扶下緩緩走了進來。
褚子盛和尹建設對視了兩秒鍾，然後各自朝對方點了點頭，算是理解。
米圖擦幹眼淚，她知道此刻母親的心一定痛得找不出詞去形容，她將父親留給母親的那張紙遞了過去，“媽，這是爸爸留給你的。”
也許丈夫的離去太過突然，以至於沒能留下一句完整的話，所以，在聽到女兒說丈夫有話要留給自己，臉上閃過一絲驚訝，她接過，迫及及待地打開。
淑萍，對不起，這輩子不能和你相守了，如果有下輩子，我一定不會重複今生的錯誤，我會好好待你，不讓你受一點兒委屈。永別了……
短短的一行字，米圖媽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後將它放到胸口，似乎那些字也是有生命的。淚水再次打濕了衣襟，她對李原生愛到了極致，也恨到了極致，可是，看到這幾句話，她心中所有的恨都消失不見了。
她默默地走到床前，悲戚地撫了撫丈夫的臉頰，“老李，你好好上路吧。”
幾個小時之後。
李家擠滿了人，親朋好友，鄰居，以及米圖、米圖父母單位的同事，甚至連尹建設的老板也趕過來吊唁。來人中，沒有一個人對米圖爸的突然離去不震驚，憾遺。米圖媽知道頭天和丈夫的吵架讓不少鄰居都聽到了，可她為了保全丈夫一直以來所保持的良好形象，維護他的聲譽，在麵對親友好奇的追問時，仍然隻字不提丈夫當年出軌並有私生女一事。如若有人問起李原生為什麼會吞老鼠藥自殺，她就把丈夫的檢查報告遞給對方看。
米圖爸單位來了不少人，頂頭上司，平級同事以及下屬，該來的都來了，這也驗證他單位人緣極好。局裏黨組書記替米圖爸作了澄清，他也證明了米圖爸在工作上是一個有始有終的人，“兩天前，老李給我遞了一封工作交接文件，裏麵詳細地說明了他的工作內容和進展程度。當時我隻以為這是負責的表現，沒想到他原來患了這麼嚴重的病，更沒想到那時候他就已經有了輕生的念頭。”
眾人唏噓不已，大致弄清楚了李原生自殺的原因。
接下來便是後事的打理。由於米圖爸是家中的獨生子，所以李家基本上沒有太過親密的親戚，來人也隻是匆匆慰問一番就離去了，米圖媽娘家親戚不少，可是大多分布在縣城和鄉下，所以真正能幫上忙的人也不多，好在同一棟大樓裏住著的鄰居大部分都是米圖爸生前的生事及其家屬，他們一直在李家進進出出，幫忙設置靈堂什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