卸下戲妝,母親便將在舞台上的尖嗓門發揮到罵我們了。也發揮著她嬌小玲瓏身軀中無盡的憂愁與煩惱。無非農田瑣事的煩惱,小我的煩惱。用父親的話說是:“你有啥好煩惱的?天踏下來有人頂,你隻管做好你田間的事。”的確,母親隻管做好田間的事就行,其他大小事都是父親主持。可母親還是有無盡的煩惱。
那時我的長輩們不僅開辟了故河口村莊與學校。更開辟著各種各樣的民間活動。將生活演繹得豐滿多彩。
年前兩個月,村上便籠罩著濃濃的過年氣息。小的家庭打糍粑,殺年豬,刮苕皮子,做新衣服新鞋子,準備過年啊。大的村上便有獅子隊在那打著鑼鼓操練。人們忙完洗過,乘著夜色與月光總會去看一會。
孟叔叔是獅子隊的總策劃,代替父親在隊裏組建獅子隊。那時各個隊裏過年前,都有絕活拿出來。吃罷年飯,就去玩玩,當作很隆重的事。父親因為學校忙,又推托不了鄉親們的重任,就此找到了孟叔叔。孟叔叔是個老江湖,對玩獅子、龍、地花鼓子有著套路。對祖母也很尊重。稱祖母為“師母”。因為他也知道祖母娘家哥哥們的事。且認為那是很光榮的曆史。
孟叔叔還總是以此回想起自己的“娘家”。總說自己娘家有個侄兒子叫林二,長得多瀟灑,讀書多聰明,長大一定大有出息,會接他回去享福,安度晚年。每次說起來,那神情似乎就是林二與我們姐妹中的一個成了夫妻,他與父親便成了親家。他是如此暗示,又將林二說得如古書上棋琴書畫詩酒花茶八般才藝皆通的風流才子一般。久而久之,林二倒真成了我們姐妹希望哪天能見見的人物了。無非那時他已長大成人,出落得風華絕代,而受到了少女們的仰慕,吸引了她們的芳心。那未父親每天的好菜好飯也算沒白費。隻是直到孟叔叔老去,林二也未曾來過我們家一次。倒是肖伯母死後,他自覺這門遠親不在了,無顏在村上呆下去,就自奔他林二去了?在村上時,父親還給孟叔叔說了門親事,是大聾子爹的幺妹子,可惜結婚不到兩個月就跑了。據說孟叔叔有性潔僻。每次性愛後都洗啊洗的,洗得大聾子爹的幺妹子不耐煩了,就跑了。還有一說,說他有性亢奮,總是喜歡在玩獅子的時候跑回家去,跑回去了,無不要將幺妹子弄一回。幺妹子真是受不了,就跑了。其實孟叔叔喜歡跑回去,並非性亢奮,而是將玩獅子得來的煙酒東西落成點在家吧……
人們在議論這些的時候,都在鬥岸浹剝黃麻,又一年獅子隊重組的時刻來臨了呢。
來年的獅子隊策劃就不再是孟叔叔,而是沈黑子。沈黑子剛退伍回來,長得十分的清秀美貌。穿著身綠色軍裝,每天早晨都從我家屋山頭走來,夜晚沿我家屋西頭回去。他那纖纖瘦瘦卻又無比剛毅的風姿,真是無以形容。更有他白皙臉膛裏透出一股英氣,叫人心生吝惜與愛慕。這或就是孟叔叔心中林二的形象吧。所以他一來,孟叔叔就讓位於他了,還封他做獅子頭。沈黑子也不愧獅子頭,把個獅子玩得神奇活靈的,搖頭擺尾。還能飛簷走壁,倒掛倒立。百般武藝,樣樣精通。這或應了祖母心中她小哥的形象?由此我們家的人都很喜歡他,而我也深深的愛上了他。
沈黑子有八弟兄,他最小,父母年歲已高,家裏很窮,當兵回來沒飯吃,也沒找到事情做,還當了兩回強盜。一說就是個不藏身的爛幹子。試想有八個兒子的人家,家庭情況怎麼會好呢。沈黑子淪落也情有可願。
父親是愛才如命的一個人,出麵替沈黑子洗卻了那一翻冤屈,將之弄到獅子隊當了獅子頭,一個年度可得幾百塊,可以自己過把生活。
沈黑子自來獅子隊後,每天都來同父親說話,也要去祖母家說話。他總是牽著我的手,摸著我的頭,還將玩獅子得來的糖,分給姐妹們吃。他不隻是我一個人的暗戀對象,是我們全家姐妹的暗戀對象!
每次他與父親,孟叔叔在堂屋裏大顯身手時。大姐總是非常激動地叫我去拜他為師。我也很激動的問大姐:“該如何作,才可拜他為師呢?”大姐便說:“你跑到堂屋裏,在他麵前一跪,就說,沈師傅,收下我這個徒弟吧。”是啊,這一舉動將無比的英勇。幾次我都鼓足了勇氣,想如大姐所說的,跑到堂屋中間去拜他為師,叫他一聲師傅。隻是礙著父親在,不敢前去。就父親心中,女子當學不得這些,甚至唱戲也不讓學,隻叫我們好好讀書。終於很多天過去,獅子隊又重組了,我們還是沒有一個姐妹有勇氣跑去拜他為師的。隻是望著他將父親,孟叔叔,肖伯父,一個個很輕易的就放倒在地。真是愛死他了。他真是武功高強,加以清秀文弱的氣質,要迷倒眾生啊。他不僅是我心中的武林高手,更是我兒時的夢中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