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黑子來家是我們姐妹最感開心而快樂的事,至於孟叔叔與之比起來,就如一江湖騙子了。無論年歲相貌武藝氣質,都抵不上沈黑子一根小拇指。還將他家林二的魅力迷住我們的芳心那麼些天。隻不過為騙一頓飯吃,做個蛋湯喝吧。因為他隻有講到林二,大家才會對他熱情些,留他吃一頓飯,做個蛋湯給他喝。不講林二時,他是我們姐妹最討厭的人。還將三姐腿上燒得到處是傷疤。他或真想治好三姐的腿疼的,隻是真不夠能力與水準。就用個林二來糊弄我們。都不知他“娘家”是否真有個林二?
有了沈黑子,就沒有孟叔叔的地盤了。無論在獅子隊,還是在我們家的飯桌山,沈黑子總是高高占據在孟叔叔之上。不久孟叔叔也就告別故河口,回老家了。或他的林二真當了高官或大老板,接他回去守院牆門了。平時他就是這樣對我們說的。臨行前,還將一個戒指送給母親,說是真銀的,值五十塊錢。那時五十塊錢雖不多,也不少了。沒想祖母上來把那戒指往地上一扔,碎了,根本就是個玻璃做的假戒子。祖母從地上拾起那碎片罵道:“老孟真不是個東西,平日騙吃騙喝的,這不走了,還留一破戒指騙人。”母親便勸祖母道:“母親別罵他,我早知道它就是個假的,他是不好意思來找我要路費錢,念他還有這個廉恥,就原諒他吧。”父親也說:“老孟人是個好人,隻是生得窮,沒有,人哪個不想自己有呢?他的苦我們也是曉得的,這不,他自己也曉得,不簡單啊。”其實我們家誰都知道他是個窮光蛋,隻是沒點穿他,還讓他隻說他家的林二林二,林二的爸媽又如何如何……其實林二根本就不存在,隻是他老孟心中的想望。
孟叔叔走後,沈黑子就成了我們家的座上客。每次他來都帶來些飛禽走獸。那時野生動物特別多,走在路上隨便就可遇見一隻。什麼兔子,野雞,斑雀等。沈黑子更是飄逸,遇兔捉兔,遭狗打狗,會飛會跑的東西都逃不過他的手掌心。這麼說吧,他的武功還真是了得。飛禽走獸根本不是他的對手。母親將那些野味送到祖母家,祖母就做給他們吃。祖母不愧是公家燒火做過飯的人,沒啥野味難得到她。於是幾大家子吃香喝辣的,開心歡暢,幾得熱鬧。
更有冬天裏下雪了,沈黑子還穿著那身單薄的軍裝,精神抖擻的滿麵春光,而大家幾乎都裹著大衣棉襖了。還不說他玩獅子,玩著玩著就將獅子頭一甩,軍裝一甩,甩出那一身潔白的襯衣來。再玩一會,再一甩,便將那一身結實的肌肉都甩了出來。赤著胳臂背,在雪中。獅子隨他的玩弄一跳一躍的,升騰活虎。此刻的沈黑子渾身冒著熱氣,冒著無比誘人的青春氣。他的肌膚光潔青春,他的臉清秀俊美。他的氣息讓人迷戀。
一往是沈黑子玩多遠,我就跟多遠。直到他玩結束了,披著那一身軍裝到我們家來。牽著我的手給我糖吃。那是我感覺最幸福的時刻!
一度他的獅子隊玩到了周圍幾百公裏的縣城,是人都知道故河口有個玩獅子頭的沈黑子。那時獅子隊不僅在家鄉玩,還去他鄉與其他獅子隊會師。遇見了還會擺陣勢。誰玩得了陣勢,誰就可當獅子頭。譬如上屋簷取煙,牆壁上取物,屋脊上倒立,飛過幾張桌子,啥的,各種各樣的陣勢擺高。這些對於沈黑子來說,都隻不過小菜一碟。久而久之,他便成了地方上的大俠。人都稱沈大俠。會師獅子隊的獅子頭當非他莫屬。
後來獅子隊解散了,沈黑子一度失業在家。無非又惹出些偷雞摸狗的名聲。還被捉進號子裏關了兩回。每次都是父親找人放他出來。安排他工作。他年歲與四叔相當,還未成家。那時,我多希望自己快些長大了嫁給他。隻是後來父親將他弄到學校裏當了炊事員,還給他說了門親。女子也是五七中學的炊事員,紮著兩把長辮子,單眼皮,皮膚十分的白。女子同著沈黑子一起還來過我們家一回。不久他們就結婚了,在五七中學包幾十畝田地,算是改邪歸正了。女子還跟他生了一個女兒。由此我的童戀徹底的離我而去。對父親所做媒的這門親事,不知多痛恨!
然後我就長大了,經曆的事情多了,就不大記得他了,也不知道他的下落。但有次聽父親說起,無不歎息的,原來沈黑子又坐牢去了。真不知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