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九、山雨欲來(1)(1 / 2)

一天下午,楊蘭韻和往常一樣,在診所裏給病人看病。她心情愉快,在給每一個病人看完之後,都要耐心地告訴他們藥怎麼吃,要注意什麼,並告訴病人什麼時候來複查等等,可以說是不厭其煩。

一個頭戴草帽、一直低著頭、不和任何人打招呼的人,也不和其他人爭先後。他就默默地坐在後麵,楊蘭韻也沒太注意,總是誰先坐在自己麵前,就給誰先看。在她的意識裏,誰先坐在自己麵前,那他就是排隊的時候排到了。所以,她不會很特意地去關注誰先誰後。

其實,這個人並不是來看病的。他隻是想病人都走了之後,再到楊蘭韻麵前去。誰知道今天下午的病人一個接著一個,讓他一直沒有時間單獨和楊蘭韻見麵。隻是他也不急,就低著頭,靜靜地坐著。不留意,根本不會注意到他。而他想要的,就是這樣的結果。

因為,他不想別人看到他,更不想有人認識他。

他就是楊蘭韻在大學時的同學兼戀人汪承水。

民國二十六年秋的一天下午,他找到楊蘭韻,說要把一批藥品送到她的家鄉去,要她幫他找一個地方存放,過一段時間再去運出來。然後,他們兩人就可以去縣城開一家醫院。

為了畢業後可以就業,楊蘭韻不假思索地答應了,然後親自回了一趟左岸鎮,找到一處年久失修的院子。在一個風高夜黑的半夜,汪承水通過他父親的關係,說是要把一批藥品運送到部隊去,就派出一幫士兵,用船把這一大批藥品運到了左岸,交給了楊蘭韻。原本想十二月畢業後就來取出,但沒想到一到十二月,時局突然吃緊,日本人很快攻占了南京。陸軍醫院也撤出南京,那幫士兵星散,他父親在撤退的途中,死於兵變。他一下子沒了靠山,隨著逃難的人群,到處顛沛流離,吃盡了戰亂之苦。

後來,好不容易經武漢逃到重慶。又因為找不到工作,生活沒有著落,終日在街頭流浪,靠別人施粥維持生計。後來,聽說汪精衛在南京成立了新政府,就想去投奔。畢竟一筆難寫兩個汪字,他們多少還是沾點親帶些故,看在父親的麵子上,說不定會收留自己。

又經過一年多的逃難似的流浪,他又回到南京。誰知道,南京已經是物是人非。他找到相關部門,報上名字,卻並沒有人看重自己。再說自己身無分文,又寸功未立,想在新政府謀一份職業,談何容易。有人就給他提議,如果立了功受了獎,那可以謀個一官半職。

想來想去,他就突然想到了這批藥品。如果能把這批藥品送給新政府,那肯定是大功一件。辦成了,在警察局謀個隊長或者警長的位置,那是小事一樁。

於是,他就把這件事說了出來,警察局偵緝處也十分重視這事,就把這事當一件功勞給報了上去。警察局也不敢怠慢,就上報到了市政府。市政府就聯絡了七十六號,請他們務必將這事查清楚。如果確實有這批藥品,就派人去左岸取回來。但七十六號現在根本沒時間管這事,就要汪承水自己先到左岸去查實,並查明存放地點。如果查實了,可以出動軍隊去。汪承水自己也知道,這批藥品的數量龐大,沒有軍隊去,根本運不回來。

在一片美好的憧憬中,汪承水就以破帽遮顏,悄悄來到了左岸,並很快打聽到了楊蘭韻的診所所在地。

“現在該你了,你哪不舒服呀?”楊蘭韻的喊聲,把汪承水從回憶中驚醒過來。他悄悄抬頭一看,診所裏已經沒有別人,就他一個人了。

楊蘭韻看著坐在門前的那個人,以為他也是來看病的,見他似乎睡著了,就喊了一聲。

汪承水仍然低著頭,來到楊蘭韻麵前,坐下。

楊蘭韻在看到病人來到自己麵前,也沒注意看這人的臉孔,就問他哪不舒服。

“醫生,我的心不好了。”汪承水說。

“啊!”楊蘭韻吃了一驚。趕緊拿起胸前的聽診器,要給他聽聽心髒的跳動音。當他抬起頭,去看病人時,這病人也抬起了頭。四目相視的一瞬間,楊蘭韻這才真的吃了一驚。大叫一聲;“汪……”剛叫出一個字,後麵的話,卻讓汪承水用手把她的嘴巴捂上了。

“噓……”汪承水用手指做了一個禁聲的手勢,讓她不要叫出自己的名字。盡管現在診所裏並沒有任何其他人。

看到汪承水,楊蘭韻似有千言萬語,但一下子又不知道從何說起。汪承水原本是她的精神支柱,趁亂逃出南京後,他和汪承水失去了聯係,但他的承諾,卻一直在她的心裏放著,直到張小舟的出現。現在好了,藥品變成了金條,他可以拿著金條,去過自己想過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