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柳小絮無疑是這場派對的主角,她穿著很好看的晚禮服,在人群之中顯得那麼搶眼。她先是到台上感謝所有人的到來,希望所有人能玩得盡興,隨後便融入了人群,和不同的人喝酒調笑。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坐在角落裏的我握著那束玫瑰,開始感到有些後悔,我完全不知道在這種氛圍中該怎麼把花遞到她手裏,遞給她的時候該說些什麼。
差不多過了十一點,終於到了崔世豪上場的時候,他走到台上拿起話筒,清了清嗓子,告訴大家,他準備唱一首歌送給柳小絮。
咿咿呀呀地唱完之後,他對著台下說道:“其實今晚的這首歌並不僅僅是獻給柳小絮同學的,我還想把這首歌送給一個非常重要的人。”
隨後他把蘇琪請到了台上,將準備好的玫瑰遞給了蘇琪,非常鄭重地問她是否願意做自己的女朋友。
正當所有人都在尖叫歡呼的時候,蘇琪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猛地給了崔世豪一記響亮的耳光。
於是空氣頓時陷入了尷尬的寂靜。
一旁高子恒轉過來愣愣地盯著我,告訴我,果然曆史總是驚人地相似啊。
“我記得上次你當著這麼多人的麵跟我表白的時候,這是我當時做出的反應,但這一次我想告訴你,我願意。”蘇琪說完這句話,露出了一個調皮的笑容。
而崔世豪捂著臉,完全沒從這種過山車似的反轉中回過神來,以至蘇琪在大家的歡呼聲中擁抱他時,他還是一副委屈得要哭的神情。
後來我才知道蘇琪早就知道崔世豪當天要跟她表白,所以也用這種特別的方式給他一個驚喜。
等崔世豪他們下台以後,我也有點按捺不住了,於是起身一口幹掉了桌上的一杯酒,鼓起勇氣拿著手裏的那束玫瑰也走到了台上。
“那個……我今天想送一首歌給柳小絮同學……她這次要走了,我覺得……我覺得很舍不得她,然後……希望她以後也能……能過她想要的生活……”
我拿著話筒在台上語無倫次,壓根兒不知道自己到底說了些什麼,台下的眾人也開始對我指指點點,似乎有了一些議論。我隻好趕緊點了一首當時崔世豪給我伴奏過的《情歌》,唱了起來。
然而開口唱了幾句,我漸漸發現有些不對勁,在變回範進之後,我失去了許曼妮的好嗓子,無論我怎麼唱,似乎都完全不在調上。台下的觀眾聽著,紛紛發出了噓聲,還有人甚至開始了無情的嘲笑。
還沒唱完,我便放下話筒,一臉羞愧地下了台,將花匆忙塞到柳小絮手裏,隨後灰溜溜地跑出了夜店,獨自坐在馬路牙子上抽起了煙。
不知何時柳小絮也跟了出來,她拿著兩瓶啤酒走過來,坐在了我旁邊,然後遞了一瓶給我。
“謝謝,剛才真是見笑了。”我接過來猛地喝了一口,說道。
“不會,我覺得你唱得很好聽啊。”
“你就別安慰我啦,我自己都聽不下去了,而且當著那麼多人的麵說了那些蠢話,真是太丟人了。”
“唱歌不一定要多好聽,話也不一定要說得多漂亮,隻要是發自內心的就已經很珍貴了,謝謝你。”說罷,她和我碰了一下瓶子。
我和柳小絮就這樣坐在路邊一邊喝酒一邊聊著天,這是我第一次以範進的身份跟她說這麼多的話,毫無保留也無須掩飾,一切都是這樣簡單美好。
“我可以抱你一下嗎?”喝完手中的那瓶酒,柳小絮忽然轉頭問我道。
“為什麼?”
“因為你讓我想起一個人。”
“誰?”
“一個我愛的人。”
我點點頭,然後輕輕抱了她一下,隨後她將頭靠在我的肩膀上,就像那個在上弦場的晚上一樣。
這是一個寒冷的深夜,凜冽的風簌簌地穿過這個城市的街道樓宇,可胸口和眼角卻溫暖而濕潤得像盛夏的湖水。
不知不覺,新的一年就這樣到來了。
這些日子我的生活漸漸回歸了正軌,除了準備下個學期提前複學的手續以外,我每天都和高子恒他們一起去上課,跑跑圖書館,晚上則跟郭凡他們開黑打遊戲,在走廊上抽煙聊天。我還是原來的那個直男範進,隻不過現在的我比以前自信開朗了不少,因此也有了更多的好朋友,甚至能約到姑娘一起吃飯了。
而許曼妮則成了一個遙遠的傳說,無論是在男生宿舍的臥談中,還是女生們課間的閑聊中,甚至是吉他協會的沙龍上,依然時常聽到關於她的逸事,不知為何學院對她的調查並沒有進行下去,於是這個謎一樣的交流生終於成了一件永恒的懸案。
每每聽人說起許曼妮,我總是會不由自主地會心一笑,仿佛在聽一個與我無關的故事。
自從崔世豪戀愛之後,他便很少出現在宿舍裏,即使好不容易回來了,也總是在打電話,不知道他和蘇琪每天哪來這麼多可以聊的話題。
對此一直耿耿於懷的高子恒,這天終於忍不住了。他憤憤不平地對我抱怨道,憑什麼我變成許曼妮的時候幫崔世豪找了個女朋友,卻偏偏把他的給整分手了,這待遇差別也太大了。
我安慰他道:“沒關係,我還有一個好朋友叫徐小曼,放寒假的時候我把她介紹給你認識吧。”
“對了,柳小絮好像明天就要走了,你會去機場送她嗎?”高子恒忽然話鋒一轉,問我道。
“送她?沒必要吧。”我假裝不屑地說道。
“你瞞不了我,其實你很想去的吧,你還是很在乎她的。”
“在乎又怎麼樣,人都要走了,再怎麼做都已經不重要了,而且我就算去了,能對她說什麼,說我就是許曼妮嗎?”
“我記得你那天跟我一起回宿舍的時候穿著一件外套,那件衣服好像是柳小絮的吧?”
“你怎麼知道?”
“我看她穿過那件衣服啊,而且你好像跟我說過你沒有帶冬天的衣服來吧,所以一定是她借給你的。”
“對,這衣服現在還藏在我的衣櫃裏。”
“你明天去把這件衣服還給她吧。”
“那豈不是相當於承認我就是許曼妮了?”
“其實你也想過要跟她坦白自己的真實身份吧。”
“是,可是我真的做不到,我害怕她的反應,也害怕自己無法麵對她的反應,除非——”
“除非什麼?”
“你能幫我借一把錘子嗎?”我的腦海裏忽然閃過一個念頭。
“哈?你要幹嗎,去把她殺了?”高子恒聽完,驚得嘴都歪了。
於是我把之前變回範進的細節以及關於肋骨的猜測告訴了他,聽完以後,他歪著腦袋陷入了深思。
“也就是說,你想要以許曼妮的身體去見她?”
“對,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去和她告別的方式,這樣一來我可以選擇不告訴她真相,即使說了,用這個身體她可能也會更容易接受。”
“你又沒有試過,怎麼知道一定會成功,而不是把自己敲進醫院?”
“我之前就一直想試來著,就是不敢。”
“行吧,我明天去幫你借一把,我看你真的是瘋了。”高子恒無奈地搖了搖頭。
我看著書桌上那個上鎖的抽屜,心裏五味雜陳。我知道自己大可以用許曼妮的號碼跟她體麵地道個別,然而一種積壓已久的情感在我的內心翻湧起伏,讓我無法克製自己去見她的衝動。
第二天一早,我便被高子恒推醒,睜眼一看,他正拿著把錘子趴在我的床頭,把我嚇得一激靈。
“媽呀,你嚇死老子了。”
“我幫你借到了,現在宿舍裏沒人,你抓緊吧,她再過兩個小時就要起飛了。”
“行,麻煩你先出去一下。”我接過錘子,對高子恒說道。
“為啥?”
“你在旁邊看著,我緊張,你去門口幫我把著門。”
“好吧,你保重。”
高子恒出去後,我握緊錘子站在床邊深吸了一口氣,卻怎麼也拿不出勇氣朝自己的胸口敲下去,在反反複複做了很久的思想鬥爭後,我最終還是抱著必死的決心高高地舉起了錘子。
可正當我準備砸下去時,桌上的手機卻忽然響了起來。
我接起來一聽,居然是何艾的聲音。
“是範進吧,我在你們宿舍樓下,你下來一下,柳小絮臨走前托我給你個東西。”
我打開門往外走去,高子恒問我道:“咋了,失敗了?”
“沒,柳小絮托何艾給我送了個東西,你幫我去拿一下吧,我沒穿褲子。”
不一會兒,高子恒上來了,他把一個盒子遞給了我。我打開一看,裏麵居然是我的移動硬盤,因為之前走得倉促,我把它落在了女生宿舍的抽屜裏,忘了拿。
“這……難道……”高子恒頓時語塞了。
我顫抖著雙手將硬盤插進電腦,然後打開了文件夾,隻見原先柳小絮備份在裏麵的資料通通不見了,隻留下一個文檔。
我點開那個文檔,裏麵隻有簡簡單單的一句話:“範進,我愛你,再見。”
我盯著屏幕露出了笑容,但眼前的一切變得越來越模糊。
見我還坐著一動不動,高子恒在我背後拿錘子杵了我一下,說道:“還愣著幹啥,拿著你的外套趕緊出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