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柏時老臉一紅,輕咳道:“學會控製情緒,不能過於激動。”
“這個很難。”
“嗯?”
“人怎麼可能沒有激動的時候呢?”七年前陸夕寒埋藏在心裏的後半句話現在卻可以直接說出來,“比如我看見你的時候。”
盡管已經在一起七年,每每看到顧柏時,陸夕寒心裏依然會有最初的那一份悸動,如二月破冰的第一聲脆響,緊接著三月駝雲初聚,四月裂帛聲起。
然後是五月袷衣、六月蓮燦、七月蘭槳,而八月,他們喜結連理,一直走到了今天。
與君初相識,猶如故人歸。
下班後顧大攝影師又出動了自己的名貴相機,給陸夕寒在梨花從中照了不少照片。
那一年梨花如雪,陸夕寒將取景框對準了顧柏時,從此心中留下畫中人的回首一笑,而畫中人卻在等另一個人,那一天沒有成為顧柏時的畫中人,是陸夕寒最遺憾的事。即使後來照了那麼多照片,也沒有辦法抹平。
兩人朝家裏走去,一起去超市買菜,一起在廚房做飯,一起吃飯,一起看電視,似乎與往常沒有什麼不同。
直到晚上陸夕寒突然接到林靜漾的電話。
“陸老師,快救救我……”
陸夕寒一聽就從顧柏時懷中站了起來,“怎麼了?” 他以為林靜漾遭遇了什麼不測。
“我被人舉報了……還被一個校媒報道了。”
陸夕寒問了許久才弄清楚,原來林靜漾去年作為某校組織的領頭人,有償接了某研究院的調研任務,要求收集並整理針對留守兒童的調查問卷。而林靜漾管理的那群學生為了偷懶省事,竟是把問卷發給了文華大學的學生幫忙填。
某校媒曝光了這件事,現在已經小範圍的傳播開來,矛頭直指林靜漾及他所管理的組織。
“陸老師,你能不能先不要告訴顧老師?我怕他知道後會……”
陸夕寒心知他怕顧柏時知道後不再收他為博士,甚至下處分。他看了眼坐在一旁沙發上側耳傾聽的顧柏時,輕聲道:“恐怕顧老師已經知道了。”
林靜漾沉默了。陸夕寒安慰道:“雖然你是主要責任人,但你的本意不是去造假,這件事我想學校也會調查清楚,你先不要太難過。”
林靜漾突然道:“陸老師,你真好。”
陸夕寒愣了愣,還沒回答,手機就被一旁的顧柏時奪了去。
“林靜漾,明天到我辦公室來一趟,詳細彙報這件事。” 說完就掛斷了電話。
陸夕寒覺得顧柏時語氣未免太過於不留情麵,“我想他也不是故意的。”
顧柏時皺眉道:“他作為負責人,拿了研究所的報酬,卻沒有做好工作,即使不是故意的,也有莫大的責任。”
陸夕寒知道顧柏時是一個眼裏容不得沙子的人,“好歹也是你的學生,又這樣優秀,你可以適當寬容一點,多給一點機會。”
“我知道是我的學生,我知道怎麼處理,你為什麼這麼關心?” 顧柏時語氣不太好。
陸夕寒不知道他又在生什麼氣,心下頓時有些不快,“是,他是您顧教授的學生,跟我沒關係,我知道了。”
“我自己會處理好這件事。”
顧柏時也很不快,他想起辦公室裏那盆冬美人,其實他在陸夕寒不注意的時候,發現了那盆冬美人的秘密,該陶盆的底部赫然刻著八個字:
“夕寒為冬,美人是你”
當時顧柏時氣的差點把那東西砸在地上,克製好久才作罷。
而現在陸夕寒居然為了那心比天高的學生說話,真可謂火上澆油。
陸夕寒卻想著顧柏時居然為了一個學生凶他,難道他的學生他就不能關心了?一個學生都要和他分個彼此,以後不還得分的更清?
兩人各懷心事的洗澡上了床,顧柏時習慣性的將陸夕寒抱進懷裏,他反複想著明天一定要把冬美人扔掉。
陸夕寒被他抱著,也想著明天還是去看看驚慌失措的林靜漾,盡管顧柏時一副不準他碰的樣子。
這一夜顧柏時做了很多夢,他突然回到了七年前,當時他剛從美國回來,把家裏才收拾好,聽到樓道裏的吵嚷聲,便打開門出去看。
看到的正是滿頭雪水的陸夕寒,那時的陸夕寒臉還有些稚嫩,十分可憐的被鄰居訓斥著,聞聲看了眼他,清澈的雙眼如冬日寒雪。
顧柏時不由自主的走過去,將他護在身後,對那鄰居道:“隻是一點小事,何必為難一個孩子呢?”
鄰居態度恭敬起來,說了些客套話。
顧柏時沒理他,徑自牽起陸夕寒的手,把他帶進了自己家裏。
他給他倒了一杯熱水,拿了一塊毛巾親自給他擦掉頭發上的雪水。
陸夕寒有些不自在的看著他,似乎在不解這個陌生人為何要對自己這樣好。顧柏時這才反應過來,這時的陸夕寒根本就不認識他,他隻好道:
“我是你的老師。”
陸夕寒瞬間睜大了眼睛,“可是我不認識您呀。”
“很快,你就會在課堂上看到我,你會是我最驕傲的學生,我會是你一輩子的老師。”
我不僅是你的老師,還會是你的愛人,一生愛你護你,不讓你受一點委屈。
陸夕寒笑了起來,露出一對小巧的虎牙,“那我期待和您的相遇。”
顧柏時剛想說什麼,時空突然扭轉,陸夕寒茫然的站在原地看著他消失,他想抓住陸夕寒,卻轉眼又到了另一個地方。
滿山的梨花開至荼蘼,他站在一株梨樹下,手裏拿著一本書。
“顧老師!”
他猛然回頭看去,陸夕寒正拿著相機拍他,他微微露出笑意,陸夕寒按下快門,定格了那一瞬。
然而單反很快黑了屏,顧柏時安慰他:“沒事,以後用我的相機。”
陸夕寒詫異的看著他,這時嚴筱拿著相機走了過來,喊了聲柏時。
顧柏時看到了陸夕寒臉上一閃而過的失落,他對嚴筱道:“抱歉,以後再給你拍,今天我要做一件很重要的事。”
他將嚴筱手裏的相機拿過來,給一臉懵的陸夕寒拍了一張照片,又蹲下身對陸夕寒道:“上來,我帶你去醫院。”
陸夕寒懵懵懂懂的爬上了他的背,嚴筱一臉驚詫的看著他倆。
顧柏時背著陸夕寒朝山下走去,陸夕寒乖乖將頭靠在他的肩上,柔軟的發絲掃過他的脖子。
“顧老師怎麼知道我腳受傷了?”
“你的什麼我都知道。”
陸夕寒有些納悶,顧柏時變得好奇怪,他隻好問道:“比如您還知道什麼呢?”
“我知道,你喜歡我。”
陸夕寒突然抓緊了他的肩膀,輕輕掙紮了下。
顧柏時接著道:“請你一定要耐心的等我,等我漸漸發現自己也喜歡你。那一天,很快就會到來,可能要辛苦你一點,但你要相信,我對你的喜歡不比你少。”
陸夕寒沉默了很久,輕聲道:“好,我會一直努力喜歡老師的。”
顧柏時剛想說什麼,背上的重量突然消失,他又來到了另一個時空。
鏡心湖畔,荷香浮動,他正在向涼亭走去,天際陡然綻開一朵朵煙花,絢爛的光彩照亮沉沉夜幕。
他停下腳步,看到假山後若隱若現的人影,徑直朝那裏走去。
陸夕寒詫異的看著他,下一秒就被他擁入懷抱。
他們在盛大的煙花下接吻,一切喧囂在他們身旁靜靜淌過,自覺的留給他們一方寂靜天地。
陸夕寒迷茫的看著他,長長的睫毛輕輕顫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