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夕寒和顧柏時結婚後的第七年,他在三月的一個早晨發現自己佩戴了七年的結婚戒指不見了,他將家裏所有的角落都找了一遍,卻始終無果。
顧柏時知道後沒有太大的反應,隻篤定的說一定會找到。但陸夕寒還是有些心慌,像是有一種預兆,暗示這段時間會發生什麼。
他跟著顧柏時去文華大學,現如今他是顧柏時副校長帶的博士生,平時也會幫他給本科生和研究生上課批改點作業。
這天學校有個很重要的會議,顧柏時抽不開身,陸夕寒照例幫他給研究生代課。
那些學生都很喜歡他,因為顧柏時有些嚴厲,而陸夕寒總是溫柔可親的樣子,也很好說話。於是當他們一看到陸夕寒進來,雙眼都亮了起來。
“今天顧教授有些事,所以我給你代課。” 陸夕寒輕車熟路的打開PPT,這時坐在第一排正中間的男生突然站了起來,把一杯熱牛奶放在了講台上。
陸夕寒愣了愣,笑道:“這是送我的嗎?”
那男生有些靦腆的笑了笑,微微點頭坐下去。
陸夕寒記得他,這學生名叫林靜漾,是顧柏時帶的這批研究生裏成績最好的,顧柏時也很欣賞他,打算收他為博士,在陸夕寒麵前還提過不少次,陸夕寒曾吃過味。
當時他忍不住對顧柏時道:“顧教授這麼多得意門生,我不知道排第幾去了。”
向來遲鈍的顧柏時卻很快反應過來他在吃醋,悶笑了一會把他抱入懷裏,柔聲道:“我最得意的學生永遠都會是你。”
那天晚上顧柏時格外賣力,不知道是不是陸夕寒的錯覺。
想到這裏陸夕寒忍不住勾起嘴角,其實這些年來論吃醋的次數一直都是顧柏時更多,大概是即使有人戀慕顧柏時也懼於他的冷淡,而陸夕寒看起來就很好追,也曾招了不少狂蜂浪蝶,都被顧柏時一一記在小本子上,隔三差五要提起來吃味一番。
他沒注意到底下第一排正中間的那位男生正癡癡的看著他,目光一如他當年看著顧柏時。
很輕鬆的上完一節課,陸夕寒收拾好書本,準備出去的時候卻被林靜漾追上。
“陸老師,這是我送給你的禮物。” 他將手裏提著的紙袋子遞給陸夕寒,有些緊張的微微垂著頭。
陸夕寒想了想,今天也不是教師節啊,更不是他的生日,他笑道:“是想送給顧老師,所以托我轉交嗎?” 以前也有不少想給顧柏時送禮的學生托他轉交的,都被顧柏時言辭拒絕了。
林靜漾趕緊搖頭道:“不是的,是送給你的。” 他看著陸夕寒的目光太過緊張,以至於讓陸夕寒不太好拒絕,他往裏麵看了眼,似乎是一盆小植物,他想應該也不貴,便接過來道,
“好,謝謝你。”
林靜漾清俊的眉目瞬間漾起笑意,他告了別,一邊往教學樓外走,一邊回頭看陸夕寒。
陸夕寒沒發現他的回望,因為顧柏時給他打了電話。
“下課了嗎?”
“下課了,顧校長會開完了嗎?” 陸夕寒站在走廊上,又是一年三月,千萬樹梨花給滿目青翠染上一層雪白。
“開完了。”顧柏時似乎走在行政樓的樓道間,有不少繁雜的腳步聲和談話聲,他壓低了聲音道:“要不要過來?”
陸夕寒想了想,“研究生的作業我還沒改呢。”
“別改了,晚上我自己改。” 顧柏時頓了頓,用氣聲道:“過來吧,我有點想你。”
陸夕寒微微低下頭,唇邊泛起笑意,輕聲道:“我們早上才分開吧?”
顧柏時似乎還是不太習慣於說這種直白的情話,他有些不自在的輕咳一聲,停下腳步,平穩道:“你還記得那年我們在鑒靈山上的事嗎?那天就是今天。”
怎麼會不記得呢?陸夕寒記得他和顧柏時的每一件事。那年的今天,他發現了自己對顧柏時的心思,而顧柏時渾然不覺的背著他向校醫院走去。
“現在顧校長還能背的動我嗎?” 陸夕寒回憶起往事,眼角有些泛酸,他開了個小玩笑。
顧柏時卻十分認真道:“就是我七十歲了,也能背的動你。”
陸夕寒笑了起來,他想象著一個七十多歲的老頭背著一個六十多歲的老頭,那場麵真是說不出的好笑。
“所以,你過來吧,我想背背你。”顧柏時低聲道。
陸夕寒欣然從命,他辦公室也不回,徑直向行政樓走去。
顧柏時站在行政樓門口等陸夕寒,身邊不少路過的教職員都惶恐的向他問好,他隻微微點頭回應,將目光放在梨花大道上,等著那一抹身影出現。
陸夕寒很快就走了過來,他遠遠看到顧柏時便揚起笑容,點點梨花飄落肩頭,如風雪夜歸的故人。
顧柏時冷峻的臉上也泛起笑意,他看著一步步朝他走來的陸夕寒,三月的陽光溫柔的灑在他的白色襯衣上,純淨一如枝上梨花。他突然有一種張開雙臂的衝動,讓那個他又疼又愛的學生撲向他的懷抱。
但他不能這樣做,他隻能暗自激動的看著他的愛人走向他,然後如普通同事一樣拍拍他的肩膀,順手摘掉他肩上和發絲上的梨花。
“這是什麼?” 顧柏時看了眼陸夕寒手裏提著的紙袋。
“你的學生送的,我還沒看。”
顧柏時心中警鈴大作,他帶著陸夕寒回到自己的辦公室,人都沒來得及親熱,就將那禮物拿了出來,一看,竟是一盆多肉,憑借沈枝秋多年灌輸,他一眼就認出這是一盆“冬美人”。
“還挺好看的。” 陸夕寒瞅了幾眼,笑道。
顧柏時麵色不太好看,“哪個學生送的?”
“林靜漾,就是你那個每天都要提一提的得意門生。”
顧柏時愣了愣,否認道:“我哪裏有每天提?”
陸夕寒輕笑一聲,模仿他的聲音道:“這個林靜漾寫了篇不錯的論文,我讓他投稿到核心期刊了。這個林靜漾學習很刻苦,每天都往圖書館跑……”
顧柏時打斷他:“他為什麼要給你送禮物?”
陸夕寒會錯了意,“是啊,我也好奇的很,他應該給顧教授送啊。”
顧柏時沒發現他語氣裏的一絲不虞,依舊皺眉看著那盆多肉,目光似要在花瓣上燒出個洞。
為什麼偏偏送多肉?這可是顧柏時的一塊心病。
當年陸夕寒送他的若綠即使被他當做女兒一般照顧,最後還是免不了死掉的結局。陸夕寒還為若綠留下了眼淚,心疼的顧柏時第二天買了幾十盆若綠擺在陽台上,蕭何看了以為他要轉行搞多肉批發了。
若綠是陸夕寒送給顧柏時的第一份禮物,是他心裏最遙遠最不可侵犯的存在。而現在有一個學生給陸夕寒同樣送了多肉,讓他突然有一種時光錯位的感覺,他的學生也有了學生,那學生似乎還戀慕他的學生,這怎麼行?
“這盆多肉給我吧,我來養。” 顧柏時自作主張的將冬美人放在了自己辦公桌上。
陸夕寒心裏有些不舒服,他看了眼空空如也的左手無名指,“顧老師就這麼喜歡養多肉?”
顧柏時點點頭,“確實長的很可愛。”
陸夕寒輕哼一聲,“顧校長還背不背我了?”
怎麼不背?顧柏時將陸夕寒抱到辦公桌上坐好,自己背過身微微彎下腰,陸夕寒抱住他的脖子,被顧柏時穩穩的托住了雙腿。
顧柏時背著陸夕寒在辦公室裏轉圈,他們不能再像七年前一樣在鑒靈山上旁若無人的背著走了。
“顧老師,我心髒疼。” 陸夕寒突然在他耳邊輕聲道。
顧柏時愣了愣,笑起來,他緩聲道:“以後不能劇烈運動。”
七年前陸夕寒隻輕輕嗯了一聲,但七年後陸夕寒卻輕笑道:“可你不是喜歡和我做一些劇烈運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