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眼發紅的夜雪煙哪裏聽得到夜郎王的喊聲,即使聽到了,此時的她也早已經聽不下心中的怨恨。
“鳳子衿,鳳子衿,鳳子衿,我要你死,我要你不得好死!”
癲狂中的夜雪煙似乎已經將凰將離當做了鳳子衿,一招招,一劍劍全都直取命脈。凰將離額上的汗珠越來越多,鳳千楚心下也暗暗著急起來。
終於,凰將離的右肩被夜雪煙重重拍了一記,整個人飛了出去,落在地麵的一霎,凰將離感到喉頭湧上一股腥甜,卻因為看到鳳千楚一邊抵擋夜雪煙,一邊投來擔心的眼神而牆強迫自己咽下本已到了嘴邊的血腥。
凰將離能感覺到自己受了內傷,要跟夜雪煙動手似乎已經不太可能了,一向淡然的她這時也忍不住著急起來,或許自己死了倒也沒什麼,可是她不想讓鳳千楚也在這裏陪葬。
要怎麼辦……現在該怎麼辦?
凰將離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思索應對之策,卻發現自己居然是束手無策。
她一刻沒有放鬆的看著麵前不遠處的戰場。
鳳千楚的武功本就不如她,早已經抵擋不住夜雪煙的攻勢。這是實力和經驗的差距,無法逾越的溝壑。
“千楚……”凰將離瞪大眼睛看著夜雪煙的匕首狠狠地刺入鳳千楚的腹部!嗎一瞬,凰將離覺得自己的血液似乎已經全部凝結起來。
時間,仿佛靜止了下來。
凰將離卻是看著另一道人影緩緩的坐了下去,一手捂住被刺傷的腹部,粗重的喘著氣。
而夜雪煙卻硬生生的向後倒了下去。鳳千楚如同受驚了一般的跌坐在地上,驚恐的看著那人。
凰將離顧不得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跌跌撞撞的衝到那人身邊,看著他不斷湧血的腹部,整個人已經完全亂了。
“枯葉枯葉……你沒事的,沒事的……別怕……”
枯葉微微一笑伸出另一隻手想要摸上凰將離的臉,卻在看到自己手上的血跡時停住了。凰將離沒有給他收回手的機會,一把抓住他的手按在自己臉上,一邊喃喃的念叨“沒事的,沒事,我帶你去流燭,他一定可以救你,”
“傻瓜,隻是皮外傷而已,那一劍,刺得不深。”枯葉的臉色漸漸變得蒼白起來,可他依舊是笑著,夕陽下妖冶的容顏瞧上去是那邊的絕美。
枯葉的臉色漸漸變得蒼白起來,凰將離竟是不知所措的愣在原地。
突然,身後一個沉穩的男聲傳來:“笨蛋,趕緊給他止血啊。”
凰將離這才恍然大悟,趕緊從早鳳千楚隨身的藥包中翻出一顆藥丸喂給枯葉吃下,點了幾個穴道後撕開自己的衣擺,小心的將枯葉的傷口包紮起來。
枯葉看著和往日完全不同的凰將離,捂住她還在不停顫抖的雙手,輕聲安慰道:“別擔心,別擔心,我沒事,真的。”
似乎感受到枯葉手心的溫度,整個人回過神來,猛地轉頭看向自己身後的人。
“你們倆啊,好歹在我麵前是不是應該收斂一點?”
枯葉無奈地扯了扯嘴角,輕輕叫了一聲:“穀主……”
“前輩。”凰將離這才回過了神,又恢複到了平時的樣子,但是蒼白的臉色和擔憂的神情卻讓她整個人看起來脆弱不少。
麒麟子慢慢的走到他們麵前,看著兩人還緊握不肯鬆開的手,挑了挑眉:“夜兒啊,這次,是不是真的能將人帶回去了?”
“穀主……”枯葉無奈,雖然兩人的事情一直都沒有個結果,但也不該是這般的時候提起。
麒麟子看了看四周,總算大發慈悲了一把,揮揮手說:“先找個地方療傷吧,至於他們……”
話音未落,便是見那原本萎靡的夜郎王突然暴起,腰間的龍淵寶劍瞬時被抽出直朝著不知為何倒在地上的夜雪煙刺去。那劍芒在夕陽下泛著寒光,硬生生的讓眾人感覺到一陣涼意。
夜雪煙沒有反抗能力,那雙漂亮的眸子瞪得圓圓的,其中包含著不解和怨恨,像是在控訴著夜郎王的背信棄義一般。
劍尖劃破金帛狠狠地紮進夜雪煙的身體,沒有一絲阻擋,殷紅的血液順著劍流出來,浸透了她的紅衣,變成絳紅之色。夜郎王歪著頭,嘴角勾出一抹殘忍的笑意,“夜雪煙,即使我想要得到那秘籍,但我也不想芯蘭的孩子死在你手上,要保住她的性命,隻有殺死你……”說完,劍尖脫離身體,那垂在他身側的銀白的劍身,已然被夜雪煙的鮮血染紅,順著劍身低落在夜雪煙紅色的衣裙上。
“為何……咳咳……”痛苦地捂住嘴,夜雪煙的眸子緊緊凝著居高臨下睥睨著她的,曾經的夥伴,“為何,連你都要背棄我?”
“我勸過你了,你以為我為何將凰將離的身世說出來,明明知曉你就藏在暗處。”劍尖上的血滴光了,泛著寒光的劍身倒影著夜郎王陰狠的麵容,“我給過你機會的,我問過你的,可你執意要殺她,明明知曉她是芯蘭的女兒,是我最愛的人的女兒!縱使她不是我的孩子,我也想要疼愛她,哪怕,她害死了我的兒子……”
那俊朗的臉變得異常的狷狂,歇斯底裏的模樣竟是讓人覺得悲哀。他挺直著背,舉起手中的劍,看向凰將離,一字一頓道:“就算是她要死,也必須死在我手中。凰將離的命,是我的。”
閉上眼,凰將離嘴角勾出一抹淺淡的笑意。
曾經,似乎也有那麼一個人說過,自己的命是他的。
曾經,似乎也有那麼一個人手持著匕首在那欲傷害自己的人臉上劃上狠狠的一刀。
曾經……她赫然的發現,從此往後,便隻能說是曾經了……
那人,始終是自己的哥哥,往後就算是自己心中如何的渴望,那也於事無補了。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嗬嗬,若是當時自己沒有執意的想要弄明白這一切,是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會變得不一樣?
現在的她,是不是該和鳳月夜在一起,哪怕是隱居山林,哪怕是粗茶淡飯,哪怕……
“夜雪煙,你知道,我為了一個真相錯過了什麼?”凰將離睜開眸子,黑曜珠一般的眸子漸漸的浮現暗紅之色,帶著朦朧的水霧,“小時候,你便要殺我,我害怕。我不止害怕你傷害我,我還害怕失去你。你是我的師傅。我從小沒有娘,我以為我能在你身上體會到娘親的溫暖,可那晚,你卻讓我所有的念想都破滅了。”
凰將離垂頭,苦笑,輕輕地挽起自己的衣袖,露出手肘處長長的傷疤,“我不想恨你,所以我傷害我自己。我殺了庵內的姐妹,我害怕失去你,所以這般的懲罰我自己。這道疤,不是不能消除,而是我不想,我用它來提醒我自己,這輩子都不要恨你,無論,你對我做什麼……”
“可是……師傅……夜雪煙……或許,我還可以叫你一聲姑姑,嗬嗬,姑姑。”眼淚奪眶而出,凰將離哽咽著捂住自己的唇不想讓自己嗚咽出聲,“曾經,我那麼渴望得到的親人,如今,竟是要置我於死地。”
因為失血過多而漸漸蒼白的臉瞧不出一絲情緒,夜雪煙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看著凰將離,沉默竟是這樣蔓延開來。半晌之後,夜雪煙才輕笑出聲,她的聲音那般的輕柔,氣若遊絲一般。
“我也曾經想要將你當成自己的孩子,我也曾想過放下仇恨,可命運弄人。我如今這般,要殺要刮,悉聽尊便。”
八月十五團圓節,桂子花開月滿樓,最是一年相思日,你我恩斷義絕時。
京城別院鑒湖邊,雙方人馬正僵持而立,那身著白衣的女子手持一柄薄如蟬翼的長劍,劍鋒直指著紅衣女子,而那紅衣女子卻一臉的平淡,仿佛那劍所指的人不是自己,僵持片刻,紅衣女子神色如常,卻還是先開口道:“將離,你確定你要殺了我嗎?”
白衣女子握緊了手中的劍,忽的朝前一刺,那劍氣流轉,眼看就要刺到那個人的頸下,忽然停了下來,一臉的冷漠道:“殺不殺你,我本為決定,隻是今日,你定要死。”
夜雪煙依舊雲淡風輕,嘴角卻微勾出一絲笑意,釋然道:“所有的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如此大仇得報,死在你的劍下又何妨,你動手吧。”說著,閉上了眼睛,一副慷慨赴死狀。
白衣女子嫻熟的手腕一翻,那長劍便回到腰間獨獨留了一截,隱在腰帶之外,轉過身子,看著夜雪煙道:“你我師徒一場,我若就此殺了你,豈不是殘害師長,背信棄義的小人。”將腰中長劍拉出一截,在手腕處劃開一道口中,鮮紅的血液順著劍刃流淌,凰將離抬起那被割破的手,舉到身前,看著那血液一滴滴的滴落,喟然道:“十三年前你我歃血為盟,今日也算一個了解,從此以後,我凰將離與你夜雪煙再無瓜葛,今日,我便是來取你性命的。”
劍飲了血,回了劍鞘,凰將離從懷中摸出一個白色小瓷瓶,放在掌中,凝視了多時,終於開口道:“你我師徒一場,我也不忍心你身首異處,這裏麵是毒藥,你自盡吧!”說著,將那瓶子扔到夜雪煙手中。
接過凰將離手中的藥瓶,依然嘴角含笑的夜雪煙終於開口說話:“素聞鳴鳳殺手染塵,劍出鞘必飲血,素來是一劍封喉,從來不給敵人任何機會,原來,你也會心軟?”忽然她轉頭看著白衣女子,那原本平淡了臉上,寫滿的哀怨。眸中似是一滴淚,將要滴落,卻又牢牢的嵌在了眼裏:“這是什麼毒藥?”
“極樂……”凰將離不含表情的答到:“不會很痛苦,天山第一毒藥,從來都隻是給那些為天山立過功勞,而又傷重無愈的人用的。死時毫無痛苦,隻是昏睡,然後憑藥力將服毒者有生之年最想完成的一個願望激發出來,在夢境中為服毒者達成願望,直到元氣盡散,魂魄飛離,人便在這種快樂的頂端死去。”
與自己體內之毒一般無二。
“嗬……”夜雪煙笑了,那張秀麗清雅的臉上,帶著哀傷的笑容,仿佛利劍一樣捅進來凰將離的心房。
閉上眼,凰將離忍著內心澎湃,一字一句道:“快點上路吧。”
白色瓷瓶被打開,那無色無味的液體,盡數灌入喉中,卻是在下一秒便聽得瓷瓶摔落在地的聲音在極靜中顯得格外的刺耳。凰將離的眸子凝著那隨著白色瓷瓶一起落地的一抹晶瑩,原本麵無表情的臉上露出淡淡悲哀的笑意。
夜雪煙的身體,就像是斷線的風箏一樣傾斜,跌倒。然後被一雙手扶住,“沒有我的允許,她還不能死。”
熟悉的嗓音響起,凰將離嘴角的笑愈發的苦澀。枯葉扶著麒麟子的身子站起來,妖冶的眸看著那人,手指不由的動了動。他行至凰將離身邊,伸手扶住凰將離有些僵硬的身子,輕聲喚道:“將離……”
“我沒事。”搖搖頭,凰將離朝著枯葉和麵露難色的鳳千楚扯出一抹恬淡的笑意。
白色晶瑩的藥丸被那人塞進夜雪煙的口中,“吃下去,雖不能解毒,但也可保一時性命。”
那人不容置疑的語氣讓昏昏沉沉的夜雪煙聽從的含住藥丸,隨後艱難的吞下。那藥宛若有神效,夜雪煙那原本渙散的眸子漸漸的清明。她抬頭睨著頭頂上的人,神情由恍惚變得喜悅。她顫顫巍巍的伸出手,撫上那人的臉頰,常年握劍的手帶著繭子,細細摩挲著他透明般的皮膚。
“卿遙……”那一聲低喚,宛若用盡了她全身的力氣,飽含了這二十多年來的所有的怨恨和情愛。那聲低喚中的情意,讓在場的所有人都忍不住為之動容。
可那人卻是皺了皺眉頭,語氣淡然且冰冷的說道:“你認錯人了。我並不是步卿遙,不是當年負你的人,也不是你愛的那人。”
“不……你就是……你就是他!”夜雪煙突然掙紮著起來,緊緊拽住那人的衣襟,將自己的臉貼上去,那雙鳳眸瞪圓,仿佛是想將眼前人看個清楚明白。她顫巍著手,連同嗓音都變得哆嗦,歇斯底裏:“你就是步卿遙!你就是!我是夜雪煙啊!是你的妻子啊!為何你不肯認我?為何你不要我!孩子明明是我為你生的,你為何要將他們送給別人!……是不是我做的不夠好?是不是我時常耍公主性子,讓你心煩了?我會努力學著燒飯,不要離開我好不好?卿遙……你不要離開我……”
身子漸漸的軟倒,夜雪煙絕望的閉上眼仍由自己倒在地上。那原本絕美的臉此刻布滿了淚痕。夜郎王眼中閃過一絲狠戾,龍淵劍便是急速地朝著夜雪煙的脖頸劃去,卻又是被那人一招將劍格開。
“我說過,沒我的允許,誰也不能殺她。”眸中寒光微閃,便是生生的將夜郎王駭退。
“若是我今日,必要她的性命呢?”握著漣水的手微微顫抖著,明明那般的害怕那人的一個冰冷的眼神,卻依舊讓自己強忍著不退怯。
深若幽潭的眸子半闔著,瞧不出任何的情緒。末了,他微微輕笑,將夜雪煙往前一推:“既然如此,那你便殺了她,我再殺了你也是可行的。”他的權威,他的命令是不許人忤逆的,哪怕是眼前這個,讓他放不下的女子。
啞然失笑,凰將離抱住夜雪煙,手中長劍泛著寒光,被她輕輕的舉起。不是一貫的鎖喉,而是輕輕的,一點一點的將利刃刺入夜雪煙的心髒,毫不猶豫的,好不心軟的,紮進夜雪煙的心口。那原本清淺的呼吸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伸手摟住了夜雪煙,一滴淚從眸中滑落,滴到懷中人蒼白的臉上:“原諒我……原諒我……”
“很好,很好。”睨著血泊中的夜雪煙,那人連道了兩聲好,腰間太鳳驚藍赫然出鞘,帶著無限的殺意,揮出一道劍芒。凰將離嘴角噙著淺笑,不閃不避,等待著那含怒的一劍。
“不要!”
“將離!”
驚呼聲四起,最終卻又戛然而止。
那劍勢最終停留在女子的頭頂,冷冽的風夾雜著劍氣刮亂了她的發絲,甚至是削落。她沒有閉眼,那雙鳳眸一瞬不瞬的看著那人。
“我就知道,你不舍得殺我,月夜。”良久,她站起身,伸出手握住那泛著蒼白指骨的握劍的手,“你曾對我說,這一輩子都不會對我刀劍相向。月夜,你食言了。”
你食言了,所以,別怪我,我也要食言了。
我曾說,要陪你生生世世,與子不離。可如今,要我用何種心情來麵對,你是我兄長的事實?
有些頹然的垂下手,手指微鬆,太鳳驚藍便是跌落在地上。輕輕撫摸著眼前女子微微泛白的發絲,清冷的嗓音中帶著些許歉意:“是,我食言了。”話畢,還未等凰將離回神便是將她往夜郎王身邊一推,冷聲道:“你不是想要雙極神功麼,問她要吧。”
“凰將離,我曾說過,不會對你刀劍相向,但我也說過,你殺夜雪煙,我便殺你。既然如此,那我便隻有用另一種方法達到我的目的。你……”嘴角勾起冷笑,鳳月夜拾起地上的太鳳驚藍,在眾人的一片錯愕中,縱身離開,衣袂翩躚,便是掩不住的冷漠。
“……好自為之。”
走在深夜的巷中,那影子始終拖在身後不遠不近的,店鋪的門板上得嚴嚴實實的,隻剩白日繁華的門麵。凰將離沒了一這年的心事,多了一份等死的沉寂,這路就走得悠閑起來。
不知不覺便是回想起當時的情形,或許,是她命不該絕。夜郎王卻是放她一條生路。低頭淺笑,夜郎王,終究還是念舊情啊。不過……凰將離向後望了望,腳下的步伐便是加快了不少。
夜郎王說,此刻放過她,下次,若是被他抓到,那麼便不會再這般的客氣。
走了半個時辰到了城門口,遠遠的看見一乘馬車被守城的兵攔下,片刻,城門慢慢打開。凰將離心中好奇,京城的城門夜裏是不開的,除非有緊急軍務,正在黑影裏邊走邊想,那一乘麻城已快馬加鞭的出了城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