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千楚點點頭：“看來，夜雪煙在將我的一切告之你們時，隱瞞了很重要的事情。”
夜郎王愣了一下，然後仿佛恍然大悟般，捂著心口的位置，惡狠狠的說：“該死的夜雪煙！”夜郎王看向凰將離的眸子突然變得恍惚，“我很愛她，可她的心中終究隻有鳳子衿一人。夜闌是她心中的聖地，她曾說，若是有機會，她願意與鳳子衿永遠生活在這夜闌……這也是鳳子衿將鳴鳳山莊遷移至夜闌的原因。”
“可子衿終究是負了芯蘭，他的心裏，隻有步卿遙。就如同，步卿遙的心裏隻能裝下子衿一人一般……”
“哈哈哈……”空中傳來一陣豪邁的笑聲，片刻之間，穿著一身紅色衣裙的夜雪煙出現在了夜郎王身邊。
“真不愧是卿遙是女兒，比起他來似乎更加的出色啊。”夜雪煙依舊雍容的麵容上帶著笑容，她似乎不是在誇自己的女兒，因為她眼中的恨意，怎麼也無法掩飾。
眼前這個人，是自己愛了一生的男人，和自己生下的孩子！可他們卻全都背叛了她！
青酌看了看鳳千楚和凰將離，事情到了這一步，除了上一代的恩怨情仇外，其他的事情倒是都能猜個七七八八了，隻是這是他們的家事，青酌有些拿不準自己是否該出聲了。
而此刻的凰將離正全新的在防備著前麵的女人。
四十多歲的夜雪煙看起來並沒有顯得那麼年老，一身紅色的衫裙讓她看起來格外的年輕和美豔，可以想見，當年她必然也是貌美如花，惹人憐愛。
凰將離暗自歎了口氣，情之一字果然累人。
麵對這個害了她全家的女人，她卻並沒有感到衝天的恨意。雖然眼前的女子害死了自己的父親，曾還想過殺死自己，但畢竟是十年的養育和教導，最終化成了無盡的遺憾和惋惜。
或許還有難過。
夜雪煙瞪了一旁的夜郎王一眼，微微有些訝異，她竟看不出夜郎王中的是什麼毒。
夜雪煙冷笑了一聲，這才轉過頭對鳳千楚說道：“沒想到，這十幾年的教導，倒是讓你學會了這般陰毒的手法。”
鳳千楚也不回答，隻是淡淡一笑。凰將離卻是放開鳳千楚的手，慢慢地朝著夜雪煙走近幾步。
“將離……”手心失去她的溫度，讓鳳千楚不由有些著急。
“無妨。”凰將離擺擺手，“若是夜雪煙想動手，我們隻怕也沒有還手之力。”
這話似乎讓夜雪煙異常的滿意，她上下打量了凰將離一般，笑道：“你倒是識時務，是想自己了結，還是由我出手，你選吧。”
凰將離的腳步頓了頓，嘴角勾起淺淺的笑意，帶著一絲調笑的說：“我可以兩者都不選麼？我雖是命不久矣，但也是希望自己能活著去完成畢生所願。皇上說，我是當朝的公主殿下，還未享受過應享的榮華富貴呢。”
鳳千楚差一點笑出聲來，若不是周圍氣氛不對，她真想捧腹大笑。
隻是凰將離為何要惹怒夜雪煙？鳳月夜暗暗將內力運至掌上，隨時留意著夜雪煙的動向。
果然，夜雪煙的麵色瞬間變化，不由得從心底埋怨起自己的那個侄子，竟是將這一層身份告之了凰將離，這讓她想要動手還需要考慮皇家。
不再笑意盈盈地看著凰將離，夜雪煙惡狠狠的說：“你果然和你爹一樣犯賤！”
凰將離也並不惱怒，隻是淡淡的說道：“夜雪煙，公主殿下，如果我沒猜錯，當年，以你的伸手根本就無法將子衿置於死地，是他自己選擇了不反抗，甚至是將那匕首送進自己的體內。所以，你的仇恨並沒有因為子衿的死而化解，而是變本加厲，所以才想要將鳴鳳山莊，將我，將千楚，甚至是月夜都殺死。隻有我們死了，才能滿足你那被仇恨蒙蔽的心。”
夜郎王和眾黑衣人，被剛才鳳千楚放出的暗器弄得渾身無力，紛紛倒坐在地上，夜雪煙冷冷的看著眾人，眸中閃過一絲厲色。都是一群沒用的東西。
相對而立的凰將離和夜雪煙似乎都在思索什麼，都在猜測著對方下一步的動作。
凰將離心裏明白，她和鳳千楚的武功或許可以和夜雪煙一拚，但是必然會是兩敗俱傷。要怎麼樣，才能全身而退……
就在這時，夜雪煙突然開了口：“你……是不是很想知道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
凰將離心中一動，但麵上依舊是不置可否道：“其實我已經多多少少猜到了。”
夜雪煙卻是不理會凰將離的話，從手中拿出一把短劍，伸手輕輕撫摸著，狠戾的神色漸漸變得恍惚，她的聲音變得很柔，柔得就像是情人間的低語，“二十多年前，我剛滿十六歲就被因為這張臉鬧得兄弟相殘，奈落的人都說我是紅顏禍水，所以大臣們建議父王將我遠嫁瑯環。早已經心灰意冷，我便沒有任何反抗的答應了。”
“嗬，可誰知，來瑯環的路上，因為我的年輕氣盛不自量力的去挑戰了一個我根本不能對付的人，結果，被人追得落荒而逃。那時的我，是逃出奈落的送親隊伍，獨自一人上路的，身邊根本就沒人能保護我，直到，我遇上了步卿遙。”
世人皆說，是步卿遙帶走了自己的嫂子，卻沒想，這兩人，在夜雪煙未嫁之前便是已經相識了。鳳千楚不禁感歎，爹爹，若是早知出手相助會換來後來的結果，您又會如何選擇？
夜雪煙似乎沉浸在往事的回憶中，一邊撫摸著短劍一邊說著：“他出手救了我，將我藏在馬車中躲過了仇家追殺，而那時，我並不知道卿遙是當朝的太子殿下。”
兩雙眼平靜的看著夜雪煙，聽她繼續娓娓道來：“當年的步卿遙，俠義心腸，又武功高強，再加上他救了我之後無微不至的照顧，還年幼的我，很容易就愛上了他。後來我借口報恩，一直跟著他，他雖然也勸說過我，可是我沒有離開。時間久了，他便也由得我了。隻是我那時一直很奇怪，為何卿遙總是四處奔走，從不著家，後來才知曉，他是為了一本秘籍，那便是雙極神功。”
“誰知道，我得罪的仇家卻並沒有想就此放過我，他們以為卿遙和我是一夥的，就趁著我們沒有防備，在酒菜裏下了藥，那日我僥幸沒有吃下那些東西，可是卿遙卻……”
鳳千楚微愣，下藥？那步卿遙當時應該是命懸一線，毒是如何解的？
似乎看出了鳳千楚的疑惑，夜雪煙輕笑兩聲，聲音中卻無比傷痛，甚至帶著自嘲的說：“那群混蛋，下的藥是合歡散！”夜雪煙說這話時，眸子一直沒有離開鳳千楚，這讓她瞬間便是明白，夜雪煙，用了和自己一樣的方法，為步卿遙解毒。
沉默了半秒，夜雪煙續而道：“卿遙是因我而被下藥的，我自然不能看著他欲火焚身而死，所以……我幫他解了毒。那時，我以為，我們會永遠在一切。後來很長一段時間，我都獨自沉浸在自己的快樂中，直到，那個鳳子衿的出現。我在卿遙的臉上看到了從未有過的燦爛笑容……”
夜雪煙的臉上出現了恨意：“你們不會知道，我有多愛他。我是奈落的公主，我放下我的尊嚴，放下了一切，甚至想過跟著步卿遙在山野間過一輩子，我想過逃婚！我已經決定，就算被逐出奈落，就算是眾叛親離也要跟著他。步卿遙，這個混蛋！他卻在我滿心歡喜的計劃未來時，告訴我，他要將我送回去與他的哥哥完婚！他一開始就知道我是奈落的公主！是他的嫂子！”
鳳千楚不由地插嘴：“可這並不能怪他，那不過是……”
“閉嘴！”夜雪煙似乎因為仇恨而變得有些癲狂：“我把我的一切都給了他，可是他卻告訴我，他要將我送回去，將我送給他的哥哥！我掙紮，我痛苦，我想了很久以後，終於是讓自己放下，因為我還惦記著自己和親的使命。所以我回了京城，我成為了王爺的側妃，是他的嫂子。可我從未忘記過他。王爺對我很好，我也以為我會與他這般過一輩子，可鳳月夜的到來卻是打亂了我的生活。我自從嫁予王爺後，便從未與他同過房，我肚子的孩子，是步卿遙的！”
“我默默承受著，我不敢說，因為步卿遙是太子，他將是天朝的統治者，我不能讓他背負著與嫂子通奸的罵名。誰也不知道，那些日子我忍受得有多辛苦。直到，那日卿遙來找我，他竟然問我，願不願意跟他走……”
夜雪煙依稀可見往日美貌的臉上浮現出淡淡的笑意，她在回憶那段記憶時，情緒是異常不穩定的。時而悲傷，時而悲憤，時而卻又滿心歡喜。
“嗬嗬……”夜雪煙突然嗤笑一聲，她看向鳳千楚的眸子裏也是盛滿了恨意：“我竟然傻得將他在我身上排解的寂寞，當做了刻骨銘心的愛情。夜雪煙從來都不是步卿遙想要共度此生的人。他的眼中，隻有那江南迷離月色下的身影，遙不可及的身影。”
凰將離心裏的感覺有些複雜。
她應該恨這個女人，她毀了自己的家，殺死了自己的至親之人，甚至一度的追殺自己。可是，當凰將離看了看身邊的鳳千楚，卻隻更加覺得夜雪煙可憐。
或許步卿遙和爹爹真的是負了她吧，但是凰將離確信，那並不是爹爹所願。這麼多年了，夜雪煙卻一直沒有放下仇恨，這樣的她，怎麼可能會過得快樂。
就如同從前隻記得仇恨的鳳月夜一般，就如同前段日子裏，隻記得仇恨的自己一般。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對過往的恨意慢慢轉變為隻想知道真相的決定？
凰將離的眸光悠遠，看向遠方漸漸開始西沉的紅日。或許，是從枯葉一次又一次的將自己救出開始，或許，是鳳月夜說，想要與自己執子之手開始，或許是從自己身邊這些人兒無微不至的關心開始……回憶不經意的湧上心頭，過去的悲傷和痛苦已經慢慢變得淺淡，突然之間，凰將離覺得自己隻想放下過往的一切，和鳳月夜一起，流浪也好，隱居也罷，似乎一切都不再那麼重要。
“他將我帶走，是因為我腹中的孩子，因為他與鳳子衿之間，是不能有孩子的，因為，他與鳳子衿約定，就算他們往後不能在一起，也要讓他們的孩子在一起！我夜雪煙，從頭至尾，都隻是步卿遙利用的工具！”
已經盛怒之下的夜雪煙並沒有體會凰將離心情的變化，她隻想將埋葬在心裏二十年的感情通通發泄出來，她的聲音，甚至帶上了一些嘶吼。
“從她破開我的肚子，將鳳千楚從我身體裏抽離，然後將我獨自一人丟在雪中開始，我就告訴我自己，我一定要他痛苦。我沒有回奈落，亦沒有去找已經成為了皇帝的我的丈夫，而是在桃花塢旁的無名山定居下來，我用盡所有的心機，甚至不惜嫁給一個根本不愛的男人，隻為了要得到暗煞首領的位置。那樣，我才能擁有足以抗衡步卿遙和鳴鳳山莊的實力。就在我滿心想要複仇之時，步卿遙卻是回了京城成為了遙王爺，隨後便是聽聞他造反被斬。嗬嗬，隨都不知道，我那時是有多歡喜，那個人死了，而鳳子衿也該沉浸在在失去的痛苦中……”
“我原本都已經放棄報複了，可老天爺將這個人送到了我身邊，沒錯，你們已經知道了，他就是為了一個不愛自己的女人努力往上爬的夜郎王。”
凰將離向著坐在一旁地上的人問道：“我不明白，若是為了要贏過對方，不至於下殺手，子衿那麼多年來一直將你當成兄弟。”
捂著胸口坐在一旁的夜郎王冷笑一聲：“什麼兄弟，從小我便是棄兒，我過過什麼非人的日子是你們不會明白。我以為，我會那樣一輩子，可老天讓我遇上了芯蘭，那個天真活潑的少女，讓我看到了活的希望。為了她，我不惜去盜取武功秘籍，哪怕是被追殺我也不在乎。後來我去軍中投軍，用無數次的瀕臨死亡換來夜郎王這個身份。當我終於可以擁有她的時候，她卻告訴我，她愛上了鳳子衿，甚至懷上了他的孩子！她服毒自殺時，我甚至連她最後一麵都沒能見到。兄弟，嗬嗬，可笑！”
夜郎王睜大的眼睛瞪著凰將離：“你那麼像鳳子衿，她甚至沒有在你身上留下什麼痕跡，可你的身體裏依舊留著她的血液，所以我才那麼疼你，所以我才任由著墨兒愛上你。鳳子衿將我當成兄弟，是因為他覺得對我有愧，是因為他知道他對不起我！對不起芯蘭！”
“當年，就是我建議鳳子衿，將你們送去無名山習武。”
“為什麼？既然我是芯蘭的女兒，是你愛的人的女兒，你為何還要放任這人傷害我？這便是你口中的疼愛？這便是你認為的刻骨銘心的愛麼？”
夜郎王看了看夜雪煙，沒有說話，夜雪煙卻是冷笑一聲：“這是我答應夜郎王的合作條件，我幫他找到他想要的東西。隻是沒想到，鳳月夜將那東西藏得那般的好。”
鳳千楚眉頭一皺：“你們究竟要找什麼，雙極神功？還是……”
“隻不過是步卿遙當年造反的證據而已？”夜雪煙嘲弄般的笑了起來，“你們真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雙極神功，天山的無上武功心法，若是能將它練成，便是天下無敵。嗬嗬，這都不是我想要的，我想要做的，無非是殺了鳳子衿和你們而已。殺了你，我的所有計劃才算圓滿了。至於鳳千楚，若是你願意回到我身邊，我倒是可以考慮放你一條生路。”
鳳千楚淡淡的笑了，她緊緊握住凰將離的手，目光堅定且決然：“生則同衾，死則同穴。”
看著鳳千楚和凰將離兩人，夜雪煙突然哈哈大笑起來：“哈哈哈哈，步卿遙啊步卿遙，沒想到你當年帶走這孩子，竟真是讓她們產生了這般的情誼，當年，我怎麼就沒有狠下心來殺了你，凰將離！那樣，你就不會禍害我的兒子！我唯一的曾經想要守護的兒子！”
凰將離皺了皺眉，她不介意夜雪煙說什麼，但是很介意凰將離會難過。
似乎知道她在想什麼，凰將離也轉過頭，給了鳳千楚一個笑容，一時間，兩人都已經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沒有什麼，能比擁有彼此這般的愛更珍貴。
我相信，就算是步卿遙和鳳子衿泉下有知，也一定會笑著看她們一輩子相互扶持。
夜雪煙拔出一直撫摸著的短劍，沉下臉說：“這把劍當年是步卿遙贈給我的，他說不論是我還是我的後人，拿著這把劍都可以要求他或者是鳴鳳山莊一件事。當年將這把劍刺進鳳子衿的胸口之前，我有要求他將分鳳月夜還給我，他沒有同意，今天，我要求凰將離自盡在我麵前，你是否敢履行你們父親的承諾？”
一時間，急了在場的兩個人，鳳千楚急急的喚了一聲，青酌甚至是邁前一步，想要奪下夜雪煙手中的匕首。
“將離……”
“別擔心。”凰將離安撫的拍了拍鳳千楚握住自己的手，還不忘打趣她一下，“我又不像你那麼傻，怎麼可能同意這種要求。”凰將離的視線落在那被夜雪煙製止，麵露難色的青酌，隻是輕點頭，似乎還了他為自己擔憂的這份心。
說罷，凰將離轉過頭看向夜雪煙：“當年，爹爹與卿遙答應你的承諾，絕對沒有包含人命，若是要我的命，你可以自己來取，要我自盡，絕不可能。”
“既然如此，我便親自動手吧。”
夜雪煙的武功在凰將離之上，在夜雪煙動作起來的一瞬，凰將離抽出腰間的漣水。因為她早已不是以往出手便是人命的凰將離，所以那漣水上早已經塗上了可以令人瞬間失去行動能力的迷藥。可是夜雪煙的動作太快，凰將離揮出的漣水沒有一次挨了她的身，一旁的鳳千楚費力的掩護著凰將離，兩人在與夜雪煙的交手中漸漸落了下風。
“夜雪煙，我要的東西還沒拿到。”
一旁的夜郎王看見夜雪煙一招招都下了殺手，開始有些擔心。他本打算抓到兩人後先拷問，再威脅鳳月夜交出秘籍，等秘籍到手之後，再交給夜雪煙處置，沒想到卻是遭了對方的暗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