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難以忍受的輕薄(2 / 3)

那日被素青追殺至桃林,所遇上的,麒麟穀楊英。

隱隱地有些不安,這次的武林大會似乎有太多的不妥。心下擔心鳳月夜的安危,可她現在卻是什麼都不能做。抿了抿唇,那張異過容還算清秀的臉上已然看不出任何的愁緒。

她攜著鳳千楚蓮步走至桌邊,朝二人抱了抱拳,一派江湖俠女的風範。坐下之後便是一陣可有可無的寒暄,可凰將離卻是注意到,白錦曦和楊英都是決口不提麒麟穀,宛若昨晚那對話是她的錯覺一般。

思緒流轉間,鳳千楚已經端起酒杯向楊英敬酒,凰將離便聽她在酒席間問道:“不知楊大俠師承何處?”

將酒好爽的飲盡,楊英鎮定自若地答道:“自然是百曉堂,白可是我的師哥。”

“是麼,小女子倒是覺得不像。”搖搖頭,鳳千楚說得煞有其事,“這百曉堂的弟子皆是如這白公子一般的謙謙君子,楊大俠若真是百曉堂之人,那定是那後院打雜的了。”

聽著她這般說,楊英也未動怒隻是甚覺尷尬的扯了扯嘴角,又是喝了一口悶酒。倒是白錦曦卻嗬嗬的笑了,“你這般滿是絡腮胡子,也不怪人家姑娘家誤會。早說過讓你打理打理自己。”

冷哼一聲,楊英也不搭理調笑自己的二人,轉眸便是看向安靜獨飲的凰將離。他那鷹一般的黑眸閃過一絲疑惑,盯了凰將離良久這才說道:“姑娘倒是像俺見過的另一個人。”

“哦?”自然知道楊英為何有這懷疑,凰將離不動聲色,“莫不是這天下的女子都像是楊大俠的故人?”

這句諷刺倒是真讓楊英打消了心下的念頭。聽聞那人是清麗脫俗的存在,怎會與這市井女子一般的出言刻薄。搖搖頭,楊英抱歉地又是喝下一杯酒,“抱歉,俺唐突了。”

而說話間,這原本空曠的大堂也漸漸的熱鬧起來。似乎成了一個硬性的規矩,參加武林大會,就一定會到夜闌。

到了夜闌的武林人,就一定會往這福壽客棧。

在金秋時分,武林大會前後,再是江湖上的北鬥泰山,來了這裏也就隻是諸多客人的一個。

此刻大堂中到場的人很多,邪教中,青鯊幫和銀鞭門這類倒不上不下的,隻有寥寥數人。像采蓮峰和金門島這類慢慢被前浪推翻的,已經毫無蹤跡。

其實金門島開始並非邪教,就是島主衛鴻和武當前掌門須眉勾結做的醜事被揭發,一個拖累了門派,一個被踢下台,遺臭萬年。

正派和中立的占多數,新興崛起的門派數不勝數。

凰將離湊到鳳千楚耳邊輕聲說:“放了大箱子的那一桌,是玉鏢門的人。”

“這個曾經遇到過,門主似乎姓應。”

“應修連。他們的暗器和匕首天下一絕,如果對上,一定要謹慎。”

“嗯。”

“那一桌穿絲綢衣裳,大部分是女子的,是平湖春園的人。”凰將離的眸從那群妙齡的少女身上掃過,“這個門派是前年才創立的,她們靠經營茶館酒樓飯莊出道,武功並不高,這一回來,應該是讚助武林大會,博得名聲。有消息說這福壽客棧可能就是他們手下的產業。”

“嗯。”

點點頭,將茶遞到凰將離手上,鳳千楚認真的記著這些江湖門派。凰將離是鳳月夜的影,而她不是。作為影,對於整個江湖就必須了如指掌,而凰將離便是將這江湖了解了個透徹。而她也知道,這些並不是要說給她聽,而是想要經她轉告給另一個人。

鳳千楚不懂,鳳月夜為何不讓凰將離參加武林大會。以她的功夫和對江湖門派的了解,能傷的隻有極少數的人。同時,若凰將離在鳳月夜身邊也將會是一大助力,不像她,什麼都不懂。

“那一桌拿鉤子和齒輪的,是南客廬的人。‘七魂碎滿輪,六魄落銀鉤’,說的就是他們的老大曲悠延。”

順著凰將離的目光望過去“他很厲害?”

這時,一旁聽著兩人談話的白錦曦插嘴進來,接下凰將離的話。

“他原本是少林弟子,後來因為和女子私通被方丈處罰。實施杖刑的弟子剛好與他有私仇,把一百仗加成五百賬,打去了他半條命,又把他綁起來後扔到後院,餓了四天五夜,他回寺的時候方丈非但不同情他,還斥責他幾句。他妄圖暗殺方丈,被人捆在了麻袋裏,扔到路邊,又讓人賣到了奈落去。回來的時候,他的左眼和右手都沒了,用齒輪和銀鉤代替。”

“此人將少林武功和銀鉤秘籍,研究出獨立的武學招式,自立門派。單則易折眾則難摧,有人跟隨後,他越做越順。開了賭場,發了大財,天天大魚大肉女人環繞,倒是比以前要逍遙自在得多。這樣的人,你們看如何?”

“很可怕。”

“沒錯。所以這裏的人武功再比他高,都會忌他三分。他自己放話說過,隻要給他銀子和女人,他肯殺親爹,奸親娘……當然,他的爹娘早死了。”

“當初他寧為雞屍,不為牛從,這會又人性泯滅,何以如此矛盾?”

“這是因為矛盾,才會可怕。你永遠不知道他下一刻會做什麼。”

白錦曦接下了凰將離的工作,繼續向鳳千楚介紹客棧裏的人。

“那一桌坐的人,是釀月山莊的人。確切說,是山莊剩下的殘骸。”

“段塵詩?”

“沒錯。看到他身邊坐的女人了麼?”

“嗯,那是他的夫人麼?”

“不,是段釀月。”

鳳千楚有些驚愕道:“他的女兒?不像啊。”

“他的女兒從小愛慕天山天尊,幽冥滅掉了山莊的人,段塵詩為此幾乎發瘋,她卻不介意。可你們要知道那幽冥可不是誰都能肖想的。她曾經加入過天山,最後卻是自己回來了。回來後便一直消沉度日。女人經不得傷神,稍微一點操勞,青春美貌就保不住了。”

白錦曦說這話的時候,眼一直沒有離開過凰將離,那模樣仿佛是在告誡她,知足常樂。可凰將離不懂這些,她隻知曉,她的這輩子早就身不由己。不,或許說,心甘情願的奉獻給了那人。

察覺白錦曦的視線,凰將離也隻是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微笑,隨後說:“我聽說段塵詩年輕時是個風流公子,真是天遙地遠。”

“現在你們再看窗前的那個大桌。”

這才發現,最古怪也是最顯眼的一個組合就在那裏。

那一桌有五個人。四男一女,沒有隨從。那女人不是女人,隻是個姑娘。年紀輕輕,相貌平平,隨便扔到人群中就會消失的小丫頭。但是凰將離卻偏偏在她臉上看到了易容術。

她甚至拿著筷子,在碗上叮叮當當亂敲,哼哼唧唧著要小二快上菜。

小二連連應聲,反應也再平常不過。

可這樣太平常普通的景象,扔到這一群人中,便顯得格外的不普通。

“這姑娘什麼來頭?”凰將離皺了皺眉低聲問。

“不知道。”白錦曦淡淡地道,可是凰將離卻發現他與楊英皆有那麼一秒的不適。

顯然周圍許多人再看她,連那曲悠延的目光也是時不時落在她身上。

“你都不知道?”

“如果我不知道,這裏也該沒人知道。”

他是江湖百曉堂的百曉生,知盡江湖事,卻是被一個小丫頭壞了名聲。凰將離也不惱,隻是挾了菜放進鳳千楚的碗裏,目光淡淡地看向那桌。

“不知道她是誰,不代表她就是小卒。你看她身邊的人,不像是在虛張聲勢。”

四個男人坐在她的周圍。那四個男人中,有兩個的年齡很大,起碼比另外兩個大了三倍不止。而且,眼明的人一下就能看出,他們已經老得失去了傷人的能力。

這兩個年齡很大的男人又是截然相反的氣質。

其中一人衣服華麗無比,裏麵一件薄薄的宮綾小褂,領口由上等紡綢製成。十根手指頭有八根指頭都掛著金戒指。原本是俗氣的東西,配在這慈眉善目的老人身上,卻是說不出的合襯。

這人不像個跑江湖的,倒像個做鹽米生意的儒商。

另一人個子特別小,小到像個畸形兒。外加他穿得比那豪華老人樸素十倍,幾根稀疏的頭發光光地梳在腦後,簡直就是陪襯。

凰將離隻看他一眼,有些驚訝。

明知道他已無法出手傷人,明知道他一直沒有開口說話,卻還是感到莫名的壓力。

“最近總是睡不著,睡不著呀。”華衣老者道。

很久都沒人搭理他,除了那個小姑娘:“秦爺爺不喜歡夜闌的氣候麼?”

“你丫頭懂什麼?我年輕的時候,年輕來這裏,哎喲,都像上輩子的事了……”姓秦的老人唉聲歎氣,“人老了啊。知道自己沒幾天可以活了,下意識也睡得少了啊。”

像是日常生活中常常看到的祖孫對話。他們身邊的兩個年輕男子卻一直不開口。

一人身著黑色紗衣,頭係雪綢緞帶,身材高大,手裏卻拿著一把小扇子。那扇子小到隻有手掌大,他持它的時候,隻用食指拇指兩根指頭,看去像在搞笑。

他一邊把玩小扇,一邊喝茶,腳下打著與轉扇頻率截然不同的點子,眼睛卻在四處亂掃。

男人做事和女人最大的區別有一個,就是無法一心二用。女人可以一邊看書一邊擺弄頭發,要男人這麼做,似乎很難。

而這個男人,卻在一心四用。

但他身邊的人帶給凰將離的驚訝,卻遠遠勝過他。

另一個年輕男子身著絲絹衣裳,打扮也是相當講究。但和那秦爺爺比起來,簡直就是天上地下。

這人身材嬌小,但絕對不是他對麵老頭那種萎縮的小。他長著女子的臉,女子的身材,女子的手。那小姑娘的腰細若楊柳,在他麵前也成了水桶。

若不是他有著和臉蛋極不襯的大喉結,凰將離會認為他是女扮男裝。

他的身後有一把劍。那把劍一點也不小。

這些並不奇怪,奇怪的是,這個男子讓凰將離覺得眼熟。他端茶喝水的動作,以及坐姿氣質,乃至眼神表情,都相當的眼熟。

小姑娘在講話的時候,他曾經抬頭對她微笑。那笑容甚至是風華絕代。然後他轉頭對那和你男子說話,凰將離發現,連笑容,以及說話的強調,都是熟悉的。

他撥弄茶蓋,嘴角掛著淡淡的笑,說話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燈兒,先別急,菜一會就來了。”

如此端莊從容,淡雅高貴。再是矮小的人,若得這般修養,一會高大不少。

凰將離驀然深深吸了口氣,凝著著鳳千楚瞪大的眸子低頭輕笑。終於是想起,為何這般的熟悉。

那是鳳月夜溫柔時的模樣。

鳳千楚曾在凰將離的弱水閣見過一次,那之後便是永生難忘。那樣溫柔似水的鳳月夜竟也讓她的心猛然跳動。

那日,鳳月夜的額上還有淡淡的水墨蓮印。右耳耳垂上有兩隻鳳凰型的耳釘。左耳空。

他的發及至腰際,從雙鬢各勾出一縷,在腦後鬆鬆地綰了個小結。

那平日裏淡漠的男子卻是坐在桌前,為凰將離布菜,還一旁小聲的叮囑。

鳳千楚猶記得那日之後,凰將離便失蹤了許久。而江湖上也隨之傳來某個門派被滅門的慘烈消息。

“林老大武功高強,這一回大會肯定能獲勝。”那黑衣男子在讚歎道,在這群相互追捧的江湖人中一點也不會覺得突兀。

被稱作林老大的,竟是那個細腰男子。他依然笑得雲淡風輕,連嘴角揚起的動作怕都模仿練習了不知多少次,像神了那人。

“百裏紅,話不是你這麼說的。不管怎麼說,不能讓燈兒受了委屈。”

“小燈兒蠻厲害的,林老大多心多心。”

“紅哥哥,林若哥哥這樣想是沒有錯的。人家最喜歡林若哥哥了!”

“燈兒?百裏紅?林若?”白錦曦壓低聲音,驚愕道:“都已經消失了這麼多年的人,怎麼會一下子都冒出來了?”

“什麼?”

“我還道他們都已經死光光了。”“白公子,究竟是何意思?”

“太巧了,真是太巧了。這些人以前有名的很,你要回去問問那些老前輩,都該知道,但是他們以前互相都不認識,且南北各不一,不知道怎麼會聚集在一起。”白錦曦不安地敲著桌麵,“他們有共同點,一定有共同點。”

這時,小二給他們上了菜。

有長耳朵的人,都開始互相傳遞眼神。

林若看燈兒的眼神分外寵溺。他若無其事地給她夾菜,但手指並沒有碰到筷子。

“這人竟能淩空使筷子?”

“他以前是鳴鳳山莊的人,武功自於鳴鳳武學一脈相承。在淩空這一方麵,又比鳴鳳山莊要高上一等。”

凰將離驀然想起,鳴鳳山莊的輕功是天下一絕。這淩空的本事還真是不賴。

“他是整個武林中,唯一能禦劍飛行的人。”

“禦劍飛行?”凰將離驚道,“禦劍?”

又想起昨日晚上,客棧的事。金字間的紙窗上冒出一把劍的影子。

“嗯。”白錦曦蹙眉看著他們,猛地一敲桌子,“我想起來了!”

凰將離卻是順著他的話道:“他們是天山的人。”

楊英從酒菜間抬起頭來疑惑地看著凰將離:“為何,你不猜他們是麒麟穀之人?”

注意到那眼神,凰將離驀然失笑,“他們的身上並沒有麒麟穀雲朵的標誌,而且,他們若是麒麟穀之人,楊大俠坐在這裏,他們不可能不過來打招呼。”

楊英的臉色一凝,手中的筷子直直地插入桌麵上,他瞪大眼睛,那原本就不和善的臉顯得凶神惡煞。“你究竟是何人?”

麵對這像是威脅般的問話,凰將離依舊不動聲色,那張已經經過易容的臉已然看不出原本的痕跡。她的嘴角掛著一抹自信的笑容,說話間,連眸子也變得無辜了。“我就是我,隻是一個小門派的弟子,承蒙白公子不嫌棄,邀請我們師姐妹二人同坐。”

“名字。”

“蝶花。”

這一問一答快速又篤定,讓楊英根本找不出任何的破綻。終於他收回視線,重新從一旁的桌子上拿過一雙筷子,挾了快東坡肉放進嘴裏,含糊不清的問:“你如何知道我是麒麟穀的人?”

“楊大俠可還記得,不久之前,凰將離也素青對戰與雪雙城外的桃花林,你已經自報了家門。而這江湖中傳播得最快的,無非就是消息。你的身份已經人盡皆知了。”

楊英驀然歎了口氣,似乎已經對桌上的食物失去了興趣,所幸放下筷子,對但笑不語的白錦曦道:“白師哥,我看這次我真的要回麒麟穀了。”

“是呢,你這大傻子總是壞事,也不知道穀主怎麼會養出你這般的弟子。”像是嘲諷,又像是調笑,白錦曦一邊喝著酒,目光卻是落在林若那一桌,似乎在時刻防備著什麼。

不理會趴在桌上唉聲歎氣的楊英,白錦曦慎重地道:“這些人都是鳳莊主的仇人。”

語畢,就聽凰將離和鳳千楚兩人同時驚道:“什麼”

“天山有二尊,三閣,各閣再繼續往下分。”白錦曦喃喃道:“這五個人,是五位門主?”

林若為燈兒挾了滿滿一碗的蝦仁,放下筷子,“林若哥哥一定會為小燈兒拿下第一。不過,燈兒不可以提出太任性的要求,知道麼?”

“嗯?燈兒不懂。”

百裏紅哈哈一笑,“妹子,林老大的意思是,你可以要求他拿第一,但不可以讓他變成不近人情的怪物。”

林若端茶,撥茶,小飲一口:“有損男人尊嚴的事,林某從來不做。”

伴隨著燈兒清脆的笑聲,他們四人,包括客棧內的武林名士同時目瞪口呆。其實,所有人都在驚訝。但各人驚訝的原因不同。

別人或許是驚訝他敢挑釁鳳月夜。而凰將離他們是驚訝他的厚臉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