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難以忍受的輕薄(1 / 3)

沒有接話,青酌將熟睡的青琉交給一旁的老者,便拉著鳳千楚走進了一家客棧。二樓幽靜角落的裏的雅間,一壺小酒,倒是有幾分要與眼前人促膝長談的架勢。

為鳳千楚斟上一杯酒,青酌狀似隨意地問道:“以你適才所說,那感覺何時開始出現的?”

搖晃著手中的酒杯,鳳千楚卻是不忍心喝下去。這是第一次,他親自為她斟酒。

將酒杯湊到鼻尖,一陣夾雜著桂花的酒香撲鼻而來,頓時讓她的大腦清醒。“這種感覺出現的時日不長,卻也不斷了。應該就是從青城被滅門一事揪出來之後。”

“多派些人手在暗中保護將離,你若是無事,偏陪在她身邊罷。”

“我明白。”

仰天將酒杯中的酒飲盡,寬大的袖口也遮掩住了那一閃而過的落寞,鳳千楚又將自己的酒杯滿上,一杯一杯喝得極為猛烈。

鳳千楚順著碎石小路,穿過半月門,便到了她所住的閣樓前的庭院。微風襲來,竹葉擺動,發出沙沙的聲音。除了這個聲音,便不再有其他的聲音了。如此幽靜之處,有時候便是寂寥了一些。與她長伴的,也隻有隻一小片竹林了。

她回到閣樓裏,便是泡了一壺茶。茶香彌漫在空氣中,與翠竹的香氣混合在了一起,形成一種不能言喻的清香。她微微低斂下眼眸,望著在桌案上瓷杯裏的茶色,似乎在沉思著什麼,又似乎是在發呆。

良久後,她拈起桌案上的瓷杯,正欲飲茶,卻被一纖細修長的手迅速的截過。鳳千楚微微一怔,便是急忙抬起眸子,望著那方才搶了她瓷杯之人。

那人身姿一轉,飄然而落,直接坐在閣樓裏的椅子上。

“如此好茶不與人分享,豈不是可惜了?”那人唇角唇角勾起一抹溫柔的笑意,狹長的鳳目微微彎起,便是輕輕抿了一口熱茶。那是一名少年,身著一襲如同那翠竹般的衣衫,顯出他欣長的身子。他的唇角勾起一抹溫潤如玉,帶著些許邪魅的淺笑,卻是透著一股子的優雅之氣。

鳳千楚愣住,此人是誰?如何進來的?她竟然沒有感覺到這人的氣息。這讓鳳千楚不禁蹙起眉來,望著眼前還依舊悠然自得在品茶的人。

那少年似乎現在才察覺到鳳千楚那略帶敵意的目光,緩緩的將自己的視線轉到鳳千楚的身上。隨後,少年纖長的手指撫上自己的唇,如琉璃般的眸子深處帶著幾分讓人很難察覺的冷意。

隻聽這少年緩緩說道:“你方才在大殿之上用鞭的時,真漂亮。”

看上去如此優雅之人,說出的話語竟是輕薄之意!

“你是誰?”鳳千楚望著眼前的少年,雖這少年口出輕薄之語,但是她也沒有表現出惱怒的模樣,隻是蹙著眉,神情上盡是防備之色。

這人來曆不明,又偷偷潛入她的閣樓之中,讓人如何不防備?

那少年突然閃身而至,欺身而上,伸出手來,便是將鳳千楚攬在懷裏。他彎起他狹長的鳳目,好似月牙兒,煞是好看。

隻見他唇角勾起一抹柔和的笑意,貼附在鳳千楚的耳旁,輕聲地溫柔的說道:“你真好看。鳴鳳山莊的女子都如仙女一般呢。”

鳳千楚心中微怔,這人的身法她竟是沒有看清!可見這人的武藝完全在她之上!鳳千楚雖然不自詡自己武功在江湖上數一數二,但武功要在她之上的人的確是十指都能數過來。而眼前這人,武功卻是一定在她之上。

就在鳳千楚怔然的這一瞬間,少年已然湊近了鳳千楚的臉頰,作勢便要在鳳千楚唇角印上一吻。

幸得鳳千楚及時回過神來,掙開少年的手,向後退了幾步,這才躲開少年的吻。這下,就算再怎麼淡然冷靜的鳳千楚也忍不住發了脾氣。

“滾出去!”鳳千楚已然將牆上的長劍抽出,尖銳的劍尖輕輕地抵在少年的心口處。她眉頭緊蹙,防備與惱怒的神色一覽而盡。

被人如此輕薄,無論是誰都不會咽得下這口氣。更何況,她還是天下第一莊的二小姐,怎能忍受這被人輕薄之事?旋即便是給少年下了逐客令。

“千楚姑娘莫要生氣,在下並沒有惡意。”即便時被鳳千楚的長劍抵在胸口處,少年唇角的笑意依舊不失溫柔。不過他的確看出鳳千楚已經惱怒,所以便是急忙和鳳千楚解釋道。

鳳千楚又何嚐不知道這少年並無惡意,隻是這少年的舉動讓她惱怒,所以她的眸子一冷,不理會少年想要說什麼,便是再次冰冷的說道:“滾出去!”

少年輕輕蹙起眉,唇角勾起一抹無奈的笑意,隻聽他緩緩說道:“在下乃赤焰山莊的少莊主青酌,奉家父之命特來恭賀鳳月夜坐上這天下第一莊莊主之位。”修長的手指輕輕移開鳳千楚的長劍,朝鳳千楚微微作了一揖。

鳳千楚聽他這麼一說,眉頭蹙得更深,她見青酌將她的長劍移開,便是手勢一轉,劍尖指在正作揖的青酌的頸部,冷然說道:“我如何能信你?況且莊主還未將此事公開,真心意怕是送錯了時候。”

“鳳姑娘此言差矣,鳴鳳山莊與我赤焰神交已久,而我與月夜又是好兄弟,家父和令尊更是生死之交,如今莊主之位的更替,我赤焰又豈能不來祝賀?若鳳姑娘懷疑在下的身份,在下有玉笛為證。”說罷,青酌將自己腰間佩戴的玉笛解下,放到鳳千楚麵前,讓鳳千楚辨認真假。

鳳千楚似是不在意的輕輕掃了一眼,在玉笛的管上紋理之中看見了證明玉笛真假的標誌,才相信了此人的確是赤焰山莊的少莊主青酌。

玉笛上那隱蔽的標誌除了這管玉笛的主人和江湖上寥寥數人知道以外,並沒有太多的人知曉。而鳳千楚如何會知道,便是她爹爹鳳子衿與她說的了。

“原來是青公子,方才……”鳳千楚證明了來者的身份後,又想起自己方才拿著長劍指著人家之事,便是要來個賠禮,卻沒想到青酌一把扶住了她,依舊笑得溫柔且又風度翩翩。

隻聽他搶了鳳千楚的話頭說道,“方才之事是在下有錯在先,與千楚姑娘無關。”

鳳千楚一怔,抬起眸子來望著已經上前幾步靠近她的青酌。青酌的眸子很深邃,讓人見不著底,看不清他眼眸裏的真實。但是卻有一種讓人深陷,而不能自拔的能力。

俊俏如斯,生在這夜闌卻沒有南陲武林人士的粗獷,反而是一種猶如出身於書香門第的儒雅。

“放手。”雖是對眼前的有所讚歎,但鳳千楚還是蹙起眉了,冷然道。她本想掙脫開青酌抓住她的手,卻發現青酌的力氣如此之大,竟然掙開不了!

“好。”青酌深深望了鳳千楚一眼,唇角揚起漂亮的弧度,溫柔得不像話。他回答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到,隨後他才似乎有些戀戀不舍的放開了鳳千楚。

鳳千楚輕輕地掙開青酌的手,斜了青酌一眼,語氣裏帶著幾分的不和善,似乎是因為方才青酌抓住她的手不放而生氣。

隻聽他淡然的說道:“赤焰的規矩倒是有些奇怪,客不由正門而進,非要偷偷潛入主人的房間,莫不是有意讓人誤會?”

“千楚姑娘原來是因為如此才懷疑在下的身份,”青酌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隨後笑意又重新恢複在他俊俏的麵容上,“我本意是去找將離敘敘舊,可不想卻是忘了去弱水閣之路,且又正好口渴,便聞見了這清鬱的茶香。”

原來,她隻是他路過時的風景。

驀然從睡夢中驚醒,鳳千楚茫然地睜開眼,可適才夢境中的畫麵卻是依舊清晰。遇到青酌的那一年她才剛回山莊,這些年過去了,她早已不是以往的那個鳳千楚,而青酌依舊是記憶中那個溫潤如玉的少年。

河流橫抱城沿,層樓高峙,萬戶人家重重疊疊。

武林大會的前夕,相隔數十個城的淩關城也鼓樂喧天。

煙花漸入曉月港,月上雲收。

入城的人太多,守衛三兩下就放了人。剛一進去,立刻就看到大家大排場的店鋪,長風煙館。

粉香吹下,夜寒風細。

夜間人來人往,彼此看不清容貌,倒別有一番美感。

凰將離與鳳千楚兩人易了容化作其他門派的姑娘家住進了福壽客棧。夜闌最好的客棧,天字間,地字間,福壽客棧的上房之一。

天字間以白色為主調,是客棧裏最大的房,房內掛滿名家字畫,臨河而設,恍若人間仙境。地字間種滿翠竹,桌椅床櫃都是竹製,床頭還鑲嵌著翡翠碧玉,屋內還處處擺有假山盆景,返璞歸真。

鳳千楚住天字間,凰將離住地字間。

雖說這兩間房與金字間被並稱為福壽客棧上上房,卻都不及金字間豪華。

金字間是紅棕為主調,裏麵灑滿了花。據說那是名副其實的“金”,從床到桌到椅到衣架等無一不是鑲金嵌銀。就連這屋裏的客人吃飯,都是用金器銀器。

凰將離將腰間別著酒放在桌上,隻是靜靜的看著,卻是沒有意圖。隻是這段時間,一到晚上,總是喜歡喝一壇子酒。不知是從何時養成的習慣,也不知是為何。可惜傾壇飲之,難知其味。帶著微醺的醉意走出房間,往那廊柱上一靠,不過多時,懷中的壇子也捂成了熱的。

放眼望去,樓外燈火瑩瑩,朱戶萬重。

她左邊的天字間燈亮著,鳳千楚的身影在窗紙上晃上晃下。她驀然撫摸上自己的臉,低頭暗自輕笑。

才想起不少百姓傳說,金字間價格夜闌第一,但從未留空。可瞥一眼右邊,裏頭一片漆黑。

碰巧小二走來,凰將離拉住他小聲說道:“小二哥,這隔壁怎麼不住人的?”

店小二賊眼一掃金字間,笑道:“這房是有人訂了,可是這個倍數。”說完伸出三根指頭。

“訂了又不住,豈非浪費錢財?”

“那位客官隻交代了任何人都不可以進去,其他的小的不清楚。”

“這世道,有錢人還真不少。”

“看那姑娘的打扮,還真不像是一個有錢人。”

“哦?還是個姑娘?”

“是呀,那姑娘長得挺秀氣,說話聲音也很小,一身素衣,就是這裏繡了個白色的雲朵。”他指指自己的小腿褲管,“雲朵雖小,卻打眼得不得了。我還很少看到這麼特別的……”

“等等,你說,這裏有雲朵?”

“對啊。”

在手臂上刺雲朵,這樣的事,凰將離想應該不會是重複的。

那姑娘是麒麟穀的人。

麒麟穀的人,可以說是整個武林中最神秘最低調的群體。關於麒麟穀的消息,一年能有一個一條那算奇特無比。

麒麟穀煙影城,一宮三觀五門二十八樓,具體位置何處,何時出現,無人知曉。但對於麒麟穀的標誌,那算人盡皆知。

總有說法,人分三六九等,但像麒麟穀這樣貫徹徹底的門派還真是少之又少。雲朵,便是麒麟穀的最高級別。

但自從麒麟穀閉穀以來,帶著雲朵標誌的麒麟穀人就再也沒有在江湖上出現過。人們不明白那麒麟穀為何閉穀,也不知究竟發生過何事,久而久之,麒麟穀便漸漸的淡出了人們的視線。

當然也有不少人說,麒麟穀的“見雲窺覬”一說不過謠言,實際煙影城真是煙影,一宮三觀五門二十八樓,還有祥雲雲雲,根本不存在。

可是如今,竟真有刺雲朵的人出現。

小二說一說的,眼睛也慢慢睜大:“這,這……”

“小二哥,這沒什麼好驚訝。有很多人為引起別人的注意,總會做一些奇怪的事。”

小二放寬了心,而凰將離亦對其興趣不大,幾下將他打發走。

碰巧夜晚雲朵一瓢,露出半個月亮,瑩白的光芒照在金字間的窗紙上,隨後,凰將離便認為自己喝醉了。

她看見一把劍的影子,就在那窗紙上。並且,那還是一把騰飛的劍。但她隻是眨眨眼,劍便消失了。頓時感覺一陣毛骨悚然,晃晃腦袋準備回房休息。凰將離卻是看到了熟人。

寬敞的庭院中,頭係白緞子的男子坐在走廊上,對著一個敞開的房門說話。

“你呢,膽子永遠這麼小。這不敢提,那不敢提,當初是用什麼勇氣要求跟在我身邊的?”

這說話的調調,凰將離自然是記得,而且很熟悉。

“師哥,過去的事又何必再提起?你我都心知肚明就好,何必要去揭我的舊傷?”那房中人聲音甕聲甕氣,倒像是一個大漢。

“好了好了,你身子尚未恢複,別給再氣出病來。堅持到麒麟穀,你就可以解脫了。”

“多謝師哥。但在下最近覺得身體尚好,其實可以不用趕那麼遠……”

“尚好是不可以的,一定要痊愈。”

裏頭沒有回答。

那白衣的男子卻是徑自說,“你不用感激我,我是在替自己著想。”說道此處語氣一轉,“你傷若是不好,豈不是要拖累我?”

“你……”

晴朗的笑聲傳來,凰將離不動聲色地敲敲酒壇子,對底下說道:“樓下的公子,我方才聽你提起麒麟穀,不知是哪一個麒麟穀?”

“桃源仙境,煙霞萬重。這小小的江湖,能有幾個麒麟穀?”那人同樣的拾起腳邊的酒壇,仰頭將酒飲盡,清亮的眸子卻是與凰將離四目相對。

不動聲色的別開眼,凰將離朝他舉了舉杯問道:“公子可認識麒麟穀之人?”

“麒麟穀,三觀風雀、鬼母、紅裳,五門飛鏡、天狼、百鳥、寒水,破軍,二十八星宿樓,主子從屬,上上下下也千百人,姑娘是想問哪一位呢?”

“公子認識哪一位?”

“都認識。”

凰將離一愣,哪隻他又補充一句:“不過他們不認識我罷了。”

“公子倒是厲害,這些個名字我都記不全。”又怎會記不全,作為鳳月夜的影,這些江湖事,大大小小的門派自然是要背熟的,想起白日裏,鳳月夜的拂袖而去的神情,凰將離抬頭用酒壇掩蓋住那一抹悵然。

天未亮,凰將離就被街上敲鍾的人吵醒。早已習慣了那崖底幽情生活,這般在鬧市中,自然也就難以適應。她扯過棉被,蓋頭,輾轉反側,無法入睡。

所幸也就不睡了,披了件衣服,安靜地坐在窗口,忽然發現這裏竟能看到對麵宛若整個江南般的鳴鳳山莊。那一身青衣的男子仿佛站在那湘子橋上。

江煙畫圖中,細草平沙,片片隨流水。

水墨眼,雪杏腮,黑衣似墨,金絲剪裁。

恍然失神,在回目時,眼前卻什麼都不存在。低頭輕笑,凰將離覺得自己甚傻,很多事情明明早已知道,卻還想著要個結局。所有的努力最後都不過付諸流水罷了,卻又是那樣心甘情願的不願抽身離開。

鳳千楚推門而入,見凰將離衣裳單薄的坐在風口,急忙過去找了件輕裘披在她身後。凰將離回頭便是淡然一笑,那笑看在鳳千楚眼中卻是滿是辛酸。

“姐。”

“我在,我很好,”將鳳千楚的關心堵在她心裏,凰將離起身。身子卻是因為長時間的沒有動作而麻痹,她不小心歪倒下去,卻是跌落在了另一個懷抱。

“你總是這般的不小心麼?”

抬眼,那用來係著一頭黑發的白緞甚是亮眼。白錦曦的話倒像是在責備,凰將離沒有抽身離開,安安靜靜地靠在那陌生的懷裏,直到身子回暖不再麻痹這才站直身子,淡淡道:“白公子總是這般的關心女子麼?”

這凰將離偶爾才流露出來的真性情,讓白錦曦心情愉悅的大笑三聲,他狀似輕佻地將凰將離打量一遍,莞爾一笑,“大清早就能見到這般的絕色,果然是應了那句,早起的鳥兒有蟲吃。”

“那不知,公子是那鳥,還是那蟲?”總之都不是人。

白錦曦並未將鳳千楚的諷刺放在心上,他退到門外謙謙君子般的抱拳道:“不知在下是否有幸邀二位姑娘共飲?”

這白錦曦嗜酒如命二人倒也是見識過了,凰將離也不推遲,隻是讓鳳千楚關上門整理了一番這才下樓。白錦曦已在那大堂之上擺上一桌子酒食,而凰將離竟在那桌上看到了一個本不該見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