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難以忍受的輕薄(3 / 3)

若是換到以前,她一定會撲過去,冷哼你小子螞蟻搬泰山,也不看看自己是個什麼貨色。

但貴無常尊。這一次她是蝶花門人,並不是鳴鳳山莊的大小姐,沒有了立場,也沒有了身份,壓抑住火氣絕對是上上策。

顯然不少人發現了這幾個人的身份。雖然天山一向高調,但卻並沒有如此的明目張膽,補足片刻,就有很多人開始懷疑這些個人是冒牌貨。

但敢在夜闌福壽客棧裏當冒牌的人,定比那真人還可怕。

想來不過多少天,這次的消息會轟動全武林。

飯後,白錦曦便帶著楊英回了客房,凰將離和鳳千楚來到了曉月河畔。

夜闌的白日,日上浮雲,十頃潑平。

“若真如白錦曦所說,這些人聚集在一起的理由是因為想報複月夜,很難保證他們以後會讓天山更厲害的人幫忙。照這麼看來,天山的實力實在很可怕。我擔心以後會出什麼岔子。”

“將離姐,其實我擔心的不是他們找上麵幫忙……”

“而是……”凰將離明顯感覺到背後一涼,“天山根本就是一個為了滅掉鳴鳳山莊而建立的門派?”

鳳千楚點點頭後,急忙又問道;“現在該怎麼辦?”

凰將離垂眸不語,隻是那隱藏在寬大的水袖的中的手緊緊攥成了拳頭。

“我要不要先回去?還是說,讓青酌幫忙?”

良久凰將離才輕輕歎了口氣,搖頭道:“不著急,你就算回去也無濟於事。不如想想辦法,幫月夜順利的奪下那個位置。”

裙裾飛揚,鳳子衿擰著一管玉笛站在西湖邊,那墨黑色的發在頭頂上輕輕地挽了個一個發髻,隨意的插著一支鳳凰玉簪。水墨般的發絲在纖細的腰背上蜿蜒曼妙成一幅江南的水墨煙雨。

他打湖邊走過,那一身拖地的白色紗裙掠過地上那亂花漸入迷人眼,同時也帶走了西湖中無數畫舫中人的目光。

那是步卿遙與妖君第一次見麵。

那時候的鳳子衿還不是妖君,隻是江南鳴鳳山莊的少莊主而已。

那時候的鳳子衿,帶著一身煙雨走在江南粉色的桃花瓣之下,一身女子裝扮,竟是讓無數自詡瀟灑風流的才子們失了魂,丟了魄。

鳳子衿停下悠閑的腳步,不動聲色地打量著眼前這金邊玄衣的俊朗男子。他腰上纏著一條碧綠的鞭子,鞭尾的紅穗自然地垂在腰側,被微風輕輕的吹起,竟是有些天真浪漫。

挑挑眉,身為江湖門派,他自然是認得那鞭子是何種武器,同時也認出了眼前人。

“碧血斷魂鞭,步卿遙。”當朝的太子殿下。

連那聲音都帶著江南山水中的靡靡之音,竟是那般的悅耳,讓步卿遙忍不住上前一步,想要輕嗅,看他身上是否帶著江南獨有的香韻。

這冒失的動作讓鳳子衿後退一步,精致的眉眼間帶著一絲戒備。

似乎察覺到自己的孟浪,步卿遙站直身子,摸摸鼻子尷尬道:“冒犯了,姑娘,在下不過是想……”

“姑娘?”鳳子衿的聲音驀然拔高,瞪圓的鳳目帶著一絲不敢置信。“你說誰是姑娘!”

瞧著鳳子衿對於姑娘一詞深惡痛絕的態度,步卿遙眸色微沉,細細地將眼前的人再次打量。雖是白色的紗裙,可胸部卻是極為平整,若是姑娘的話,這樣子會嫁不出去吧?再次尷尬地摸摸鼻子,步卿遙無奈地歎了口氣,“公子莫不是有變裝癖?這紗裙穿在公子身上倒也有一番雌雄莫辯的風采。”

“步卿遙!”

世人皆知鳴鳳山莊的少莊主擁有一張絕美的天容,映襯著江南山水的秀美,已然成為了江南一道優美的風景。可是少莊主鳳子衿最討厭聽的,便是別人對他容貌的讚美。特別是雌雄莫辯這詞,更是他的痛腳。身為一個男子,自然是想要自己陽剛一點,卻沒想到自己生了這樣一張臉。

瞧著那張被自己的話氣得充血的絕美容顏,雖有些氣急敗壞,但卻是另一番風情,頓時讓步卿遙看癡了眼。

許多年後,他們成了知己,結伴遊玩之時,步卿遙還會記起他們的一次見麵。

那時,他還會問,“子衿,為何那日你要穿著紗裙?”

“打賭輸了而已。”每每提起,鳳子衿都是一陣氣惱。那是他生平第一次穿紗裙,竟是被眼前這人記在了心中,嘲笑到現在。

步卿遙拉著鳳子衿的手,似乎陷入了回憶,嘴角竟是揚起了一絲微笑,“那日的子衿,是我見過的,世間最美的女子,隻可惜子衿你不願再穿。”

鳳子衿已經不是以前那個毛毛躁躁的少莊主,他的淡雅風骨已經漸漸的顯露出來,卻是在麵對步卿遙之時,依舊還是毛躁小子的模樣。他咧咧嘴角,不由問道,“比起你那金屋藏嬌的奈落公主如何?”

“夜雪煙?”步卿遙頓了頓,側過頭回望著跟在身後的鳳子衿。後者雖然掛著淡淡的笑意,可是隱隱帶著醋意。步卿遙輕歎一手,手中力道加重,將毫無反駁地鳳子衿擁入懷中,“子衿,夜雪煙不過是個幌子,你該懂的。我不願做那太子,自然需要尋個罪名脫身。那樣才能同你笑傲江湖。”

鳳子衿目光微沉,緊緊揪住步卿遙地衣襟,淡淡道,“步卿遙,若是往後,我們各自有了孩子。若是一男一女,便結為夫妻,若不是便結為金蘭吧。”

話音剛落,鳳子衿便覺得身前的人有些不對,他抬起頭便瞧見步卿遙急切慌張的麵容。

“子衿,你不願與我在一起?”

“我……”

“回答我。”

“我願意。”無奈的輕歎,鳳子衿心中微微苦澀。你的身邊已經有了愛你的女子,如今這般,又是有何意義呢?

武林大會名副其實,受到武林中的英雄或自認為英雄的人推崇。

不僅如此,還有不少行業也因此崛起。酒樓,賭館,青樓,兵器館,錢莊,當鋪,等等。

但由於大會召開的決定權在這些武林大佬手中,實在是磨了不少人的耐心。於是,很多以賺錢為本的人便聯合了習武之人開展類似的活動:綠林大會,南山大集,武風節……數不勝數。不過其中大部分是以商業為主,原不及武林大會官方。

因此,近些年來武林大會聲勢越發壯大。

剛一出客棧往外看,滿城都是人頭。叫賣聲源源不斷,賣什麼的都有。不過這裏的東西,就像是去那些名跡般的,價超所值。

楊英去報了名。白錦曦還打趣說要凰將離參加。但是卻被拒絕了。她不知道該用身份去參加。況且,鳳月夜不希望她做的事,她都不會去做。

少陰時節。

曉月樓南,鳳凰閣北。

武林大會。

初期比賽皆為一炷香為時限。到時如果雙方不分出勝負,均作淘汰處理。所以上場的人從不敢疏忽。

有的人摟劍像摟孩子似的,左顧右盼。通常這種人上場撐不過三分之一柱香。有的人麵無表情,誰也不看,但有些緊張。這類人稍好。有的人麵帶微笑,甚至還拿出小扇一柄,逍遙自在。這類人多數胸有成竹,但一旦輸了,便是一敗塗地。

不過,會嘰嘰喳喳鬧得開鍋的人,一定不是參加比武的。

例如說,飛龍賭場的人。

這群人站在人群後麵,咋呼得整片會場的人都聽得到。

“來來來,押注押注!十兩十兩!現在是南客廬對青鯊幫!盤口七比十二!”

“我押南客廬!”

“我押青鯊幫!”

“大哥,你傻呀,這一場明顯就是南客廬的那女子贏,怎麼好重男輕女呢?撤回撤回!”

熟悉無比的聲音讓三人都有些愕然,青琉那嬌笑的身子果然混跡在人群中,右手提著一個精致的食盒,左手卻是拿著一錠十兩的銀子,往那盤口上下注。青琉似乎精神無比,時不時對那擂台上已經打開的兩人指指點點,一副指點江山的模樣。

白錦曦腳步輕盈的走過去,在她身後站定,曲起手指猛地敲下去。

“哎呀,誰呀!”咋呼著轉過身,那原本凶巴巴的表情卻是在看到一臉壞笑的白錦曦時,綻放出一個燦爛的笑容,“臭小白!”隨後四處望了望,撅著嘴問:“將離姐和千楚怎麼不在。”

白錦曦不著痕跡的瞥了瞥跟在他身後的兩人,笑道:“他們此刻該是在鳳莊主身邊吧。”

“真可惜。”青琉聳聳肩,搖晃了一下手中的食盒,“今日是將離姐的生辰,哥哥特地幫將離準備了長壽麵呢,可是卻一直沒見到人。”

白錦曦明顯的察覺到身後的那一抹身影微微一頓,眼神恍惚而迷茫。嘴角卻是慢慢的勾起了一絲弧度。

今日是九月初十,將離十八歲生辰,而鳳月夜將這武林大會定在今日又有何深意?大張旗鼓的為她慶祝,還是說有別的目的?白錦曦一貫認為自己聰明,可是卻猜不透鳳月夜的心思。

但是那赤焰山莊的青酌……白錦曦看著青琉手中的食盒玩笑道:“既然找不到,正好我也餓了,不如我們吃掉吧。”餘光察覺到身後的人因為他的話而產生的情緒波動,白錦曦嘴角的笑意不由地加深了。

青琉卻是將食盒一把護進懷裏,像是護犢子的小母雞一般拚命的搖頭:“不行!哥哥囑咐的,一定要給將離姐姐吃!生辰隻有吃了長壽麵才會健健康康的!”

白錦曦撇撇嘴,終是不再逗青琉,視線轉移到那安靜看比賽的人。

例如離擂台最近,卻總是躲在椅子簾裏的人。當然那些人往往不是權威級別的門派,那些門派的人,例如武當丹元道長,峨眉慈忍師太,少林釋玄方丈。

金秋的太陽毒老虎,除了丹元道長年紀比較輕,也為難另兩位老人家了。名門正派就是這點不好,就算有福享,也不能當著別人的麵。

白錦曦瞧著那大紅緞子也挺刺眼,轉身對凰將離道:“你看這一場誰贏?”

“南客廬的那位姑娘。”

“我猜青鯊幫。那位姑娘年紀小,從未上過擂台,沒什麼經驗。”

“我還是覺得她會贏,不信去押注。”

白錦曦不搭理已然開始吩咐鳳千楚押注的凰將離,轉頭問正用怪異眼神打量他們的青琉,眸間笑意流轉,湊到她麵前眨眨眼,調笑般問道:“小琉兒,此事,你怎看?”

青琉看了看同樣將目光放在自己身上的凰將離,雖然眼前這兩位女子,她並未見過,雖然她們與白錦曦舉止親密,可她卻對她們生不出一絲敵意。青琉有些不明所以地拔了拔眼前的碎發,隨手一指道:“自然是那姑娘,我可是已經下注了。”

白錦曦嘖嘖兩聲,搖頭晃腦地不讚同:“趕緊去把那銀子收回來,小琉兒依舊還是個孩子啊。”

青琉杏眼一瞪,大聲道:“你此話的意思可是說,年輕少女就沒有武藝高強的?你可是將我將離姐至於何地?莫不成,你也瞧不起將離姐?”似乎是真的生氣了,青琉抽出腰間的笛子,麵色慍怒的直指著白錦曦。

三人均被青琉激動地神色驚住,凰將離差點忘了自己此刻的身份而上前安慰,卻是在白錦曦一記稍安勿躁的眼神裏找回了神智。

白錦曦那滿是殺氣的吹雪笛,恭謙的賠罪道:“小琉兒可是誤會小白了,要知道,我可從未說那話。所以放寬心。將離姑娘在下也是欽佩不已的。”

見白錦曦的態度誠懇,青琉也隻是冷哼一聲,便不再為難他。琉璃般的眸子瞥了眼站在白錦曦身後的女子,青琉再次皺了皺眉,身子卻是朝白錦曦貼近了些許。

將青琉的小動作看在眼中,白錦曦的目光霎時間柔和了許多,伸出手無形地阻隔在青琉的身側,替她擋住那人群的擠攘。

凰將離默默地低下頭,嘴角溢出一絲意味不明的笑意,似是欽羨,似是嫉妒,又似是釋然。

那許許多多的情緒都包含在這一抹淺淡的笑中。

鳳千楚曾經說過,最讓人不懂的,便是凰將離的笑。那一抹笑,絕美,卻也是帶著讓人猜不透的深意。

半柱香過後,勝負分曉。青琉將五十兩銀子收入懷中,順手扔了十兩給白錦曦。白錦曦伸手接過,哀歎著自己的眼裏竟沒有三位姑娘來得好,倒是將三人一同逗笑了。

“哈哈哈,天山的人來了,重頭戲來了!這會兒誰都沒譜兒。這個押著才好玩。什麼叫賭?這才叫真正的賭!”

隨著一聲大叫,看客們紛紛開始鼓掌,可那些武林正道卻是皺起了眉頭。這武林大會,雖為正邪兩道都能參加,可這最後推選出來的武林盟主,上任的第一件事必然會是消滅邪道。而天山,作為邪道的頭領,如此光芒正大的出現在武林大會之上,莫不是另有所圖?

天山?站在人群中的凰將離四人對視一眼後,紛紛回頭。

天山的隊伍很龐大,但卻配上淒清的笛曲。

“來儀。”

這隻曲子原本是一位琴師與愛妻遊江南時興起而作,是雙人笛曲。所謂來儀,意為鳳凰來舞,頗有容儀,以此指代鳳凰,同釋義為瑞應。

江湖有傳言說,後來妖君鳳子衿買下它,覺得曲風溫軟甜蜜,欲送給心儀之人在七夕夜作禮物。而那一夜,那個女子喝得不省人事,口中念的,卻是另一個人的名字。鳳子衿傷心過度,便在情人相會日,一個人吹笛。

鳳子衿精通音律,隨便改幾個音,從他口中出來的曲子就完全變調,悲涼而憂傷。原是情侶合曲的笛曲再不適合雙人齊奏。

自後,這原本默默無聞的笛曲一下走紅江湖,被不少浪子遊人吹奏。

凰將離是在年前才知道這個傳言的。那時,又有不少人說,鳳子衿死後沒過兩年,他的心上人也染上了重病,於是一個人躲入竹林,日夜不眠,吹的便是這一曲《來儀》。

直至咳血昏迷,鬱鬱而終。

之後,不少癡男怨女以此思念自己死去或遠離的情人。“鳳凰來儀”這一祥瑞之詞,因了鳳子衿和他愛人的傳說,變成了離別的代稱。

天山的弟子身著素衣,最前端騎在馬上,背掛巨劍的,正是鳳月夜的瘋狂癡迷者外加憎惡者林若。

另外四位門主跟在他身後,也都騎著駿馬,意氣風發。

而跟在所有馬匹後麵的,是一個淡青色的大攆。

大攆上坐著一個人。但那人的臉卻被高舉的白色帳簾遮住。

帳簾在風中飛散,像一縷淡淡散去的輕煙。

笛聲似乎就是從那裏傳來的。斷斷續續,不甚明顯。

終是沒有見到那天山的三位閣主,還有天尊幽冥與地尊朝歌。凰將離不禁看向那大攆,猜測著其中人的身份。

此時,嗖的一聲,一把巨劍橫空飛出,足足吸引了所有人的視線。

林若輕盈的身體自馬上躍起,落在巨劍的劍柄處。徒然間,劍似有了生命,帶著他,左拐右拐,繞過人群,落在擂台中央。

大量天山弟子被拋在背後。

笛聲早已停止。

林若雙手抱拳,對眾人微笑道:“天山幽影閣門下,林若,無字,請多多指教。”

“無字。多麼簡潔而又尊貴的介紹呀。”白錦曦淡淡地說,“紅塵江湖,隻要是有點名聲的浪子孤俠,多數是自小失家,漂泊落魄,才熬得一席名位。連外號都未必有人記住,哪能指望別人記得自己的字?”

“你呀,大名鼎鼎,姓白,名錦曦,字玉麵,表字白麵,小字粉麵,號粉麵錦曦。”

青琉敢押注一千兩,倘若白錦曦真的將自己當敵人,她已經被砍成兩半。

林若僅一個開場白介紹,他們身後的賭場就已經有很多人倒戈天山。

一代梟雄的氣勢,即便隻沾得一成邊際,也能夠唬倒不少無名小卒。更何況這人學得少說五成精華。

當然,能夠看到本尊一展風華的機會,恐怕不是人人都有的。

就連凰將離,都沒有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