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頭(2 / 2)

老許放下杯子,接著說道:

“西藥是首位,你所說的情況我會彙報給上級。購買西藥的經費上級還沒有最終指示,等下次見麵的時候再討論。”

呂次國也放下了杯子,隻是這一次他卻表達了自己的想法:

“費用不需要組織上考慮,我可以自己解決。”

老許皺了一下眉頭,隨即就恢複了正常,隻是聲音顯得低沉之餘比之前嚴厲了三分:

“天釘同誌,執行命令。這是為了安全考慮,無論如何一個精明的商人是不可能做虧本買賣的。”

呂次國知道老許的話是什麼意思。他無非是告訴自己,萬一這件事情東窗事發,如果費用有組織上解決,或許還有一絲轉機,因為呂次國是上海灘赫赫有名的商人,上海灘向來是冒險家的樂園,為了利益做危險的買賣,固然有罪,總要比暴露身份安全一些,也更容易轉圜一些。如果被別人發現呂次國做了虧本買賣,用自己的錢為共黨做嫁衣,那麼呂次國就必死無疑了。

呂次國不敢再持反對意見,立馬表態道:

“是,我明白了。下次如何見麵?”

老許聽見呂次國問到了下次接頭的時間地點,這一回卻不再開口說話了,隻是用手指蘸了點兒酒杯裏的水,在桌子上寫了幾個字。呂次國慢慢悠悠地端著酒杯,仿佛在欣賞酒香,又仿佛在回味酒味兒,眼睛卻一動不動地盯著老許的動作。他看見了,老許在桌子上寫了三個詞,分別是“多藍,六十半,上海前期申報”。寫完的那一刻,老許手中不曾有片刻停止,立馬再蘸了一些水,一鼓作氣把寫下的詞盡數抹得一幹二淨,最後才用放在盤子裏的抹布將那塊濕漉漉的地方恢複原本幹淨的原狀。

呂次國已然清楚了,這三個詞的全部意思就是“這個星期六晚上十點半,在多藍咖啡廳見麵,上海前一期的申報是接頭信物”。至於為什麼不是早上十點半,非常簡單,他們見麵的規矩向來是非早即晚,不可能找個接近中午的時間段的,除非有特殊情況。

呂次國用手指輕輕地敲了一下酒杯的杯沿,這是一種從密碼衍生過來的暗號,意思就是“是”,表示呂次國已經完全清楚了。敲過了酒杯杯沿的呂次國,順手又拿起酒杯,將裏麵的水一口喝幹,隨即站起身來,就想離開了。可是呂次國還沒有邁開步伐的時候,卻仿佛突然間又想起了什麼似的,幾分疑惑地看了一眼仍舊端坐在座位上的老許,猶豫了一秒鍾,便再一次坐回座位上,低聲問道:

“老許,剛才那個夥計……”

老許知道呂次國想要問的是什麼,並沒有等到呂次國言明,就已經回答了呂次國的問題:

“他是三組成員,執行我的命令,對你一無所知。”

老許說的很簡括,但是卻已經把呂次國所想要知道和能夠知道的一切都說完了。事實上呂次國唯一想問的,不過是這個夥計知不知道他天釘的存在,知不知道他是插入敵人心腹的一枚釘子,僅此而已。既然老許說了,他對自己“一無所知”,那麼就不用再多問什麼了,這已經足夠了。

呂次國再一次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向著老許點了一下頭,轉身從衣服架子上取下自己的西裝外套,穿在身上,頭也不回的打開門走了出去。老許自始至終一動不動,沒有任何反應,隻是等到呂次國離開了大概十分鍾的時間之後,老許才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慢慢騰騰地收拾了桌子,端著那個大木盤子,裏頭裝著吃喝剩下的東西,一步一步慢悠悠地離開了房間,下樓去了。這個時候,時間仍然很早,外麵的廳堂之中,還是空無一人,跟呂次國來的時候,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