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有所不知,這院子曾經因為年久失修,牆體發生了塌陷。後來太太命人修整院子,誰知撥過來的錢款卻被當值的下人昧下,隻用了泥草對付過去。”說到這裏,裴秀容嗤笑一聲,“他們倒是會做表麵功夫,多少還知道遮掩一下,若不是今日我的丫鬟打掃此處發現了端倪,恐怕女兒到現在還被蒙在鼓裏。”
裴正肅大踏步走上前,反複查看著麵前破舊不堪的泥草塊,麵色逐漸鐵青,“老李,去把這起子昧著良心的鼠輩都給我叫過來!還有,把太太也請來。”
“父親,”裴秀容突然道,“這事何必驚動太太?這牆皮若不是我那丫鬟偶然發現,單從表麵是看不出什麼的。太太整日裏忙著打點府中事務,已是分身乏術,這修整院落一事自是不可能時時刻刻看顧。說到底,還是這些人黑了心腸,作出此等偷梁換柱之事,如今父親升官,少不得人情往來,容不得半點過失。父親不如借此機會狠狠懲治他們,以儆效尤,正一正咱們府上的風氣。”
裴正肅沉吟了一會兒,忽然定定看著裴秀容,“你這話可是真心實意?”
裴秀容俯身對著裴正肅拜了拜,“無論如何,太太對廉兒的心是好的,女兒不願意看到廉兒為此事同太太生出什麼嫌隙。至於旁的,女兒也的確有私心。”
“哦,你所為何?”
“女兒從前常聽祖母說起,父親年幼時如何刻苦,如何不易,所以父親發憤圖強,方能有今日。然而如今咱們府上衣食無憂,廉兒又最為年幼,大家一味嬌養他,竟讓他生出了一些驕矜之氣。聽聞父親像他這般大時,於讀書一途已小有成就,便是大哥在這般年紀時也已經出口成章,可廉兒他卻······”說到這裏,裴秀容重重歎了一口氣,似是有些恨鐵不成鋼。
裴廉現今六歲,卻不曾進過學。之前裴正肅也不是沒請先生過府教習,隻是一來裴廉對讀書不感興趣,二來未嚐不是王氏一味放縱他的緣故。裴正肅雖然心疼幼子,對其寄予厚望,私下裏卻也多次感慨裴廉不求上進,裴秀容這番話,著實說到了他的心坎裏。
“你說的倒也有些道理。”
“如今太太有孕,怕是不能再像從前那般事事替廉兒著想,女兒想借著這個機會曆練他一番。”
“你欲何為?”
裴秀容看著門外陸陸續續到齊的下人們,嘴角微微揚起,“不妨就從懲治這乘風院的下人開始。”
雖然裴正肅向來不理會內宅之事,但他在裴府的下人麵前還是頗有威勢的。聽聞裴正肅冷著臉,大步流星的進了乘風院,不過一刻鍾便讓老李將下人們召集到此處,向來在乘風院作威作福的下人們終於有了幾分不安,隻是麵上還要強裝作一副沒事人的模樣,熟不知微微顫抖的手指和額角沁出的冷汗早已將他們的膽怯暴露無疑。
裴秀容冷眼看著這幫人前倨後恭的做派,隻覺得可笑不已。這宅子的地契其實早在她的生母秦氏去世時便握在她的手上,還有府中每月發放的月銀,也皆出自秦氏的嫁妝,然而就因為如今王氏是這府上的當家主母,又因為她與裴廉是秦氏的孩子,要在王氏的眼皮子底下生活,這群下人便不知天高地厚,一心要拿捏他們姐弟。
“廉兒,”看著臉色蒼白的裴廉坐在木製的輪椅上被人推了出來,裴秀容走過去,握住他的手緩緩蹲了下去,在他耳旁輕聲道,“廉兒,父親像你這般大的年紀已經能夠獨當一麵,你也該學著如何處事了。姐姐問過榮大夫,你會患病除了有些體弱,多半是營養失調,又常年處於悶熱潮濕之所的緣故。瞧瞧下麵站著的這起子小人,你可曾想過為何他們在父親麵前恭恭敬敬,對著你卻慣會偷奸耍滑、混淆是非?”
“我······不知。”裴廉低著頭,情緒有些低落。方才裴秀容的舉動並沒有瞞著他,所以裴廉也是一清二楚。可是正因為裴秀容如此直接的將真相擺在他的麵前,裴廉才更加難以接受。他實在是想不通,平日裏在他麵前低眉順眼、處處討好之人,為何會有這般大的膽子,作出這等瞞天過海之事。甚至於害他落到這般田地,雖然不至於丟了性命,卻也遭了不少罪。
“為人父母,子女做錯了事尚且要教導他們及時改過,何況是平素在你身邊服侍的下人?你年紀最小,兄長姊妹全都讓著你,父親和太太也寵愛你,這才養出了你無法無天、全憑個人喜好做事的性子。哪個仆從越能討得你歡心,便越能得到你的看重,反倒是那些踏踏實實做事之人,最受你的忽視。長此以往,既然能夠憑借著耍嘴皮子博得主子的喜愛,他們又何必辛苦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