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二章(1 / 3)

上海外灘碼頭。

駕駛艙裏,順子兩手緊握住方向輪,兩眼瞪著前方。天賜站在一邊,眯起雙眼越過船頭站著的船工小三,對著前邊不遠處的碼頭,目測了一下距離。

天賜提醒順子道:鳴笛。

順子移動手掌按住在按鈕上,河麵上便響起一聲長鳴。

天賜道:再減速,減到最低,滑行。

順子搬動開關,拖輪慢下來。

天賜又道:右轉30度,距離碼頭大約三米,靠過去。

順子一陣手忙腳亂,終於把拖輪穩穩當當地停靠在碼頭上。

船頭上的小三早就撈起船纜,岸上一名工人接過去,牢牢地繞在鐵環上。

天賜打開艙門,前頭先走。順子兩手搓在褲子上,緊跟在後麵,朝貨場的小樓走去。

天賜走進貨場銷售處的經理室,孫經理見了,一邊忙著倒水,一邊笑容滿麵地迎接道:哎呀,張隊長,不,不,應該稱呼張經理才對,運河通航的第一趟,就親自壓船前來?

天賜道:坐不住,也不習慣。運河幹涸,斷航三月,燥得我心裏冒火。

孫經理遞過茶杯,感慨道:你燥了三月,可沒人逼你!我倒好,那幾個客戶幾乎是天天對我圍追堵截,閻王催命似的追要訂貨,說我違約,還要去法院起訴我呢,要是再不運煤來,逼得我非去投河跳江不可。

天賜道:不至於吧,投河跳江也淹不死你。

孫經理道:為什麼?

天賜道:你也是個水鴨子,沒聽說大水淹死鴨子的。

孫經理笑著道:那是,那是,嘿嘿。

天賜接著道:就是有人逼你,也一定不是那些客戶。

孫經理疑問道:不是他們,還能有誰?

天賜也笑著道:堂子裏你包養的那些相好們,舍不得花錢了吧?

孫經理開心一笑,掩飾道:你也信他們在我背後造謠胡扯?

天賜道:無風不起浪,堂子裏你經常去吧?

孫經理實話實說道:那倒是,應酬客戶嘛。算上今天,我幾乎一個月沒去了,躲都來不及,嗨,現在好了,你來了,晚上帶你去玩玩?

天賜回絕道:我可沒有你那個豔福。晚上,我還要和順子去市裏看一個人,順便也轉轉。

孫經理道:去看誰?我沒記得你有哪位親朋好友常住上海的?

天賜道:去看看張錦海,他可是我的救命恩人,有一年多沒見他啦。

孫經理聽了,眉頭一皺,連忙小聲阻止道:噓,你小點聲,你可去不得!

天賜驚異地道:為嘛去不得?

孫經理附在天賜的耳邊,用神秘而又低微道:這人出大事了。先前,國共兩黨好的就象一家人,由於信仰的主義不同---

天賜抬起臉,著急地打斷孫經理的話道:一個信仰三民主義,一個信仰共產主義,天下的人都知道,就因為這?

孫經理接著道:你想啊,兩黨信仰不同,主張各異,共起事來就難免南轅北轍,先是你敲你的鑼,我打我的鼓,總是不成個曲調,後來就是吵,一家發表宣言要罷工,一家簽發密令要稽查,兩黨鬧得不可開交,去年4月12日,兩家動起手來。上海是國民黨的地盤,動用軍隊不說,就連上海灘最大的幫會---黃金榮、杜月笙的青幫都參加了,共產黨可就吃了大虧啦。

天賜驚訝地道:你是說張錦海是共產黨?

孫經理道:幫會裏都是這麼傳的,到底是不是,不好說。他和黃金榮是拜把子弟兄,還年長黃金榮兩歲,不知因為啥緣故,今年開春也鬧翻了,杜月笙還派人曾經來打聽過他。你能沒聽說過?

天賜道:年前運輸公司成立,又是購買拖輪,又是訂購貨船,期間就跑了兩趟上海,也是卸了煤炭就匆匆往回趕,將近一年沒見他啦,要不是你現在說起,哪裏能聽說這事!知道他的下落嗎?

孫經理道:不知道,去向不清,下落不明,據我判斷,他一定不會回老家藤縣。

天賜點點頭,沉重地道:我也這麼判斷,古人雲,衣錦還鄉嘛,如今落難了,不願騷擾鄉裏,桑梓不安。

天賜說完,放下茶杯,抬腳就要向門外走去。

孫經理一把抓住天賜的胳膊,擔心地道:幹嗎去?還沒吃飯呢?

天賜看著孫經理,道:我去看看,回來吃。

孫經理叮囑道:離遠點,別進去,小心惹禍招災!

天賜道:知道!別擔心。

孫經理鬆開手,天賜出門匆匆而去,孫經理盯住天賜的背影看了好久。

上海新馬路。

天賜和順子坐在人力車上,車夫拉起車子就跑。

順子不知要去哪裏,問道:看你火急火燎的,咱要去哪裏?

天賜道:跟著走就是了,問那麼多幹嗎?

順子心裏納悶,實在忍不住,猜測道:不是去看戲吧,黃金大劇院的戲票可貴著呐,咱可看不起。

天賜看著街道兩邊樣式別致的商家店鋪,掛著花花綠綠的招牌,沒有心思理會。

順子見天賜不搭理自己,知道猜得不對,忽又驚喜道:不會請我吃館子吧?

天賜被順子聒噪地不耐煩,抬起手掌嚇唬道:先請你吃我這個帶把的燒餅。

順子見天賜要打,兩手抱頭遮擋,嘟囔道:我就是悶的慌,隨便問問都不行?

天賜收回手掌,責備道:不問能悶死你!

順子服軟道:是是,我不問了。

車夫放慢了腳步,邊走邊問道:客官,前麵就是新馬路的張公館,到大門口是停還是不停?

天賜道:不停,走慢些過去就是啦。

車夫道:是,慢些過去。

順子聽了,轉臉向前仔細辨認一番街道,恍然記起來了,看著天賜道:噢,以前我們來過這裏,這不是---?

天賜繃直腰杆端坐在座位上,抬起小腿踢了順子一腳。

順子的聲音嘎然而止,喉結動了動,裝作咽了口吐沫,才把下半句話吞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