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翠莊重地道:不重,也不衝,就該讓他知道。二姑奶奶,我真佩服你,一守就是幾十年。要是換了我,早就找上門去,當麵鑼對麵鼓的說清楚。
覺慧法師沉重而又無奈地道:難啊,身份特殊,你想啊 ,一個小姨子,哭著鬧著要跟一個姐夫去說清楚,能說的清嗎?傳出去,世人在背後還不說三道四?脊梁骨都能戳破嘍,吐沫星子淹死人。
窗外,雨點砸在窗戶上,啪啪亂響。
大翠提醒道:外麵下雨了,碼頭的戲也唱不成了。
覺慧法師感慨道:人活在世上,就象戲文裏唱的那樣,台上裝扮起生、旦、俊、醜、老小正生、花白臉等角色,一眼能看出來,其實,生活中也一樣,各有各的角色,各有各的命運。
大翠道:二姑奶奶,你看我和天賜將來會扮演什麼角色,能有啥命?
覺慧法師道:不知道,就看你倆的造化了;又想他了?
大翠假裝生氣道:你看看,又來了。
覺慧法師道:當年,我和你現在一樣,他跟船走河去了,我在庵裏也偷偷算計,今天該過哪個閘口;明兒該上哪個碼頭,後天什麼地方歇腳。人上船走了,心也隨船去了。天賜生人的那年,你也生人,他比你大整整三個月,還給你爭奶吃,你小時候,是又黑又瘦,沒想到,現在變成白天鵝了。
大翠笑笑道:他小時候就欺負我,大了,還欺負我。
覺慧法師道:不是欺負,男人的天地大著呐,就像天上過往的大雁,從黃河頭飛到長江尾;不像我們女人,心細如發絲,溫柔脆弱,心裏一旦有了意中人,就再也盛不下別人。天賜的爺爺也不例外,看他整天綁在渡船上,對南來北往的客人,又是招呼,又是讓酒,看似無憂無愁,其實,心裏悴著哪。前幾天,一場老病過後,表麵看似堅強,架子不倒,其實內裏憔悴了許多,衰老的不少。今兒又受了嚴厲的責備,一下子能受得了嗎?
大翠搖搖頭,擔心道:二姑奶奶,大姑姥爺不會出事吧?
天明,風停雨住。出來的太陽似乎經過一夜的雨水洗滌,清新了許多,也明亮了許多。
萬鎮長擔心鐵路施工現場遭到夜裏雨水的破壞,一大早就來到戲台處,看著地麵上殘存著成片成片的雨水中,漂浮著不少的落葉,還有看戲的孩子匆忙躲雨落下的破衣爛鞋;戲台後的橫幅也被風雨扯斷,耷拉下來。周圍一片狼藉,滿目淒涼。難免情緒低落,心裏難受,不由得長歎一聲:唉。
渡口。
要過河的人們三三兩兩的聚集在渡口,越劇越多,都等著乘船,有的人向茅屋看去,見屋門緊閉,悄無動靜,幾個常乘船的人們開始議論。
客人甲:這都嘛時辰了,老家夥怎麼還沒動靜。昨晚聽了拉魂腔,唱戲的女子不會把老家夥的魂魄在夜裏鉤走了吧,嘿嘿。
客人乙:不會,什麼戲他沒聽過?當年,有個會唱戲的兒媳婦,想聽戲,還不方便。
客人甲:要不,就是昨晚喝多了,醉的厲害,還沒起來?
客人乙:也不會,老人雖說嗜酒如命,可從來不誤事。
客人甲:那就怪了,太陽都八丈高了,也不怕有要過河的老娘們闖進去,掀他被窩?
客人乙:嗬,要掀也掀你的被窩,一個老頭子有什麼看的。
客人甲:嘿,老家夥怎麼還不來,看看去?
客人乙:走,去看看。
兩人邊說邊向茅屋走去。
兩人到了門口,推開門,卻看到天賜伏在地上一邊嗚嗚咽咽地哭,一邊燒著紙錢,老人頭衝著門口,躺在苫子上。
兩人大驚,幾乎同聲問道:這是怎麼了?你爺爺老了?
天賜哭著答應道:嗯。
客人甲問道:嘛時辰老的?
客人乙:昨天還不好好的嗎?
天賜哭著道:夜裏老的,昨晚還喝了一葫蘆酒呐。
客人甲對客人乙道:你在這裏看著,我去喊人。
客人乙道:快去,快去,我在這裏看著。
客人甲轉身就向莊裏跑去,一眼就看見戲台處的萬鎮長,大聲而又急忙地向萬鎮長道:鎮長,我正要去找你呐,不好了,渡口老艄公---你大姑父老了。
萬鎮長大吃一驚,道:啊?你是說天賜的爺爺老了?夜裏老的?
客人甲:是啊,快來看看吧。
萬鎮長快步進屋,看到天賜伏地痛哭,也心裏發酸,蹲下身子,用手搭扶在天賜的背上,安慰道:孩子,別怕,有我呐,啊?
天賜跪著撲在萬鎮長的懷裏,大哭道:表叔!
萬鎮長攬住天賜,眼含淚水,道:別怕,孩子,一切有我呐。
天賜嗚咽道:表叔。不怕。
萬鎮長拍拍天賜的肩膀,道:人死不能複生,活著的還要好好活下去,堅強些,不可過分傷心,要是哭壞身子,爺爺在那邊又會牽腸掛肚的,也不安生。
天賜鬆開萬鎮長,點點頭道:嗯。
萬鎮長也鬆開天賜道:好孩子!你就在屋裏安心給你爺爺守靈,外邊的事,我來支派。放心吧,我一定順順當當地把你爺爺安葬下去,讓逝者得到安息,生者得以慰藉。
天賜感激道:我聽您的。
萬鎮長站起了,對甲、乙兩人吩咐道:你們兩個,一個先去擺渡,渡口不能沒人;一個去找王木匠,就說我說的,讓他多帶幾個人來,開糊鋸板;再去把褚大支,大嘴李,喇叭張等幾個人請來。
甲、乙兩人應聲而去。
某酒館。
酒桌上擺了四個小菜,米十和崔廣樹坐在上位。
劉光棍推門進來,四十歲的光景,一副小人無賴的樣子,對米十和崔廣樹點頭哈腰,討好獻媚道:兩位爺,叫小的來,有何吩咐?
米十高坐在上麵,大咧咧地道:劉光棍,坐下吧,陪爺喝一杯。
劉光棍惶恐道:兩位爺在,哪有我劉光棍的座,小的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