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山看著時若海,他輕輕搖了搖頭,“王爺,您還是再休息一會兒吧。”
“她中午應該會過來,我這邊再繼續監視宮中的情況,若有什麼異動,一定過來稟報。”明山看著時若海那蒼白的臉,擔憂地說道。
“注意不要打草驚蛇。”
說著,時若海閉上眼,大約是太累了,很快地他便進入夢鄉。
明山確定時若海安睡後才轉身離開,他囑咐門外的守衛道:“好好看著,不許任何人靠近王爺。”
臨走時,他加了一句,“除了她。”
明山安排下任務後,沒有像往日那般隱藏到暗處,而是去滕琳語的住所,他知道她正在休息。
滕琳語好不容易睡著,結果被擾人的敲門聲給吵醒,她隨便披了件外衣出去開門,她話剛到嘴邊,就看到一張冷臉的明山,立即將話咽了回去。
“我想跟你談談。”明山不想繞圈子,他開門見山道。
“哦。”滕琳語應了聲,讓明山進屋,她知道明山,平日裏一臉嚴肅的明山,看他的表情似乎不太喜歡她,不過這會兒他找她,談什麼?他們之間有什麼可談的?
真是想不明白。想著,滕琳語關上門,轉身看到明山已經坐下了,她不想跟明山太靠近,隻是站在桌子邊,看著明山,她不知道怎麼跟這個男人說話,隻好等待明山開口說話。
明山轉頭看著一身男裝打扮的滕琳語,眉頭微微皺了下,似乎對她的這身打扮很有意見,但他並沒有發表相關言論,而是用輕描淡寫的語氣說道:“王爺剛才醒了,他剛醒來,第一個相見的人是你……”
明山特意看了滕琳語表情的變化,但她除了剛開始聽到他講的話有點震驚外,沒有特別的表現了。
滕琳語低垂著頭,不去看明山,她不是很明白一直對她沒什麼好感的明山為什麼會來找她,但她還是小心應付著,即使聽到明山說時若海醒來過,第一個找的人是她,她也隻是稍微表示了下,而沒有很震驚,或者倉皇失措地躲閃開。
明山見滕琳語沒了其他表示,他心一橫,毫無預計地跪在滕琳語麵前,“詩雅姑娘,請你不要離開,不要在這個關鍵的時候離開王爺,王爺現在很虛弱,他需要你……”
一直很淡定的滕琳語這會兒完全不淡定了,她趕緊上前要去扶明山,結果聽到明山的話後,她停住了腳步,她的臉上帶著因為激動而浮現的紅潮,連說話的聲音都有些急促,“明山,你站起來說話好嗎?”
“如果詩雅姑娘不答應留下,我是不會起來的。”明山決絕地回應道。
滕琳語輕輕歎了口氣,“你這不是在為難我嘛1
她原計劃是確定時若海沒事後就離開的,但明山這樣的求法讓她很是為難,她知道她不能再留在這裏……因為她知道如果她留下,一定會再給他帶來禍害的。
這一回,他為救她而身受重傷,那下一回呢?他是不是會為救她,而付出寶貴的生命?如果是那樣,她更不可能留下來了。
“詩雅姑娘,明山從來沒有求過任何人,現在隻求詩雅姑娘能留下,留下來直到王爺康複為止……”明山看著滕琳語,他知道她很為難,但為了自家的主人,他算豁出去了,因為他深知,在時若海眼中滕琳語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人。
“我知道我是個不祥之人,我怕我繼續留在這裏,會給他帶來更大的傷害。”說著,滕琳語幾乎要給明山跪下,“我很抱歉,這種傷害已經產生一次了,你們也不想再看到類似的情況再發生,對不對?”
“你不覺得我應該離開,才是正確的嗎?”最後一句,滕琳語說得很輕很輕,她不像在跟明山說話,更像在自語。
她隻有離開才不會繼續給時若海帶來傷害,而柳玥蓉,他的柳王妃也不會因為她而感到難堪,而她也不用因為她尷尬的身份而引來府中其他人的側目。
明山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說:“我承認你的話是正確的,但同時我也知道如果你離開了,那王爺可能也活不成了……”
聽到這話,滕琳語眉頭微微皺了起,她跟明山對視了會兒,開口問道:“你這是在威脅我?”
房間裏的氣氛瞬間凝住,滕琳語的語氣帶著淡淡的怒意,明山居然用他的命威脅她?這個明山不會是腦子被燒壞了吧?
明山直視著滕琳語眼中的怒火,他鎮定地回答說:“屬下不敢,屬下隻是說實話。詩雅姑娘,你可能並不知道當初王爺從嚴丹東口中知道你墜崖的事,他是什麼反應嗎?”
滕琳語聽到“嚴丹東”這個許久未聞的名字時,稍稍愣了下,然後本能地回應說:“他是什麼樣反應?”
“王爺聽到你墜崖的消息前已經心神不寧,當他知道你遭遇不測後當場氣血攻心,口吐鮮血,然後昏了過去。”明山回想起當時的場景,他臉色發白,連說話的聲音都在顫抖,“當時連太醫都束手無策,當時……”
明山再也說不下去了,而滕琳語的臉色愈發的難看,她屏住呼吸看著明山,她幾乎不相信她聽到的事實,但她想到她回來後曾偷偷潛入瀟王府,當時確實看到他一副快死的模樣,如果不是易寒攔住她,她可能就那樣暴露了。
“他當時病得那麼嚴重是因為我嗎?”滕琳語像想從明山口中確定點什麼,又害怕聽見她不想要的答案。
“你是怎麼知道的?”明山聽到滕琳語的話,先愣了下,然後恍然大悟道:“那天你真的來過?”
他現在終於想明白了,當時時若海醒來後說聽到滕琳語的聲音,說她回來了,他一直守在附近沒有看到她,所以不敢確信。現在滕琳語說話的語氣很像來看過時若海一樣……如果真的是那樣,他腦子裏的疑問又增加了,她是怎麼躲過王府內的巡邏,以及他的視線進入時若海的房間的?
滕琳語像做錯事被發現的孩子一樣,她尷尬地笑了笑,解釋說:“當時我回到京城聽說他病得很厲害……所以就偷偷過來看看他……”
她隻潛進來一次,就那麼一次,之後就沒再因為他而潛入瀟王府了。
滕琳語看不出明山表情的變化,她繼續說道:“那個時候,我根本就不知道他為什麼會變成那個樣子……”
如果可以的話,她寧願選擇永遠不知道,不知道他因為她的失蹤,因為她的墜崖而把自己的身體搞得那樣。當時,他要她離開的時候,他明示暗示地告訴,他是為了她的安危才不得已將她送走的……
可她不能,她是不可能輕易地接受他那樣的解釋的--他那樣,會讓她以為他們之間有過的感情是虛假的,她要的不是這種一遇到危險就把她推開,另一個人獨自承受的感情……
她要的隻是一份相知相守的愛,而已。
這樣不由得讓她想起不告而別的易寒……為什麼她遇到的男人都是這樣類型,隻要一遇到危險,什麼都不告訴她,而是獨自一人去承受?難道她就不是那種可以共患難的女人?還是他們以為這樣真的是在保護她?
他們真的太小看她滕琳語了,她從來都不認為她會被危險打敗,她不是嬌滴滴的古代女子,她來自現代社會,經過係統教育,思想強大,並且死後在這個世界重生的現代人!她不會接受這種被保護的生活的!
可是她真的可以不要嗎?現在易寒下落不明,而時若海又因為她受重傷,躺在床上……
為什麼他們的愛讓她感到如此大的壓力,為什麼她連說不的權力都沒有,為什麼她要讓自己陷入如此兩難的境地?
她還能選擇舍棄這兩個為了保護她連命都不要的男人嗎?
滕琳語再次來到時若海的房間時,時若海正要起身,滕琳語看到他艱難的模樣,立即將手中的藥碗放到桌上,一路小跑過去,她看著時若海那張白淨的俊臉因為使力氣而通紅,她心裏很不是滋味。
如果他不是為了救她,現在也不會這般狼狽,他現在這副模樣跟他平時意氣奮發的俊俏模樣相差好遠。
即使她知道他一點都不在乎自己的形象,但這會兒他連起身的力氣都沒有,她真的很自責。
滕琳語將時若海扶起坐好後,她低垂著頭,裝作淡然地說道:“我給你拿藥過來了,你快點喝了。”
說著,滕琳語過去拿藥過來,時若海背靠著枕頭直勾勾地看著正對著熱騰騰的藥汁呼氣的滕琳語,沒有其他舉動。
滕琳語將藥碗端到時若海麵前,她一抬頭正好對上時若海那雙帶笑的眼睛,她不是沒見過他笑,但她卻是第一次看到他的笑容裏沒有之前那種冰冷而疏遠的東西,那是溫暖的笑。
“給。”滕琳語開腔打破沉寂說道。
時若海依然沒有接過那藥碗的打算,滕琳語微微皺了下眉頭,“你……”
滕琳語剛開口,卻被時若海搶了白,他眼中的笑意絲毫未減,“你剛才已經看到了,我手上一點力氣也沒有。”
不知是不是因為受傷,他說話的語氣更加的溫柔,那尾音還帶著幾分稚兒撒嬌的感覺。
滕琳語隻是心裏有些不適應,但很快地她將時若海的反應歸咎為受傷後遺症,她輕歎了口氣,坐在床邊,然後準備給他喂藥,當她將盛著藥汁的湯勺遞到他麵前時,時若海沒有要喝的意思。
滕琳語淡然地說了句,“張嘴,不然我怎麼喂你喝藥?”
時若海直勾勾地盯著滕琳語,那雙深邃如海的黑眸中映襯著滕琳語的身影,他似乎看出滕琳語脾氣的變化,他微微一笑,說:“我昏迷不醒的時候,你是怎麼喂我的?”
滕琳語聽到這話,她呼吸瞬間凝住,抬頭正好撞進那深邃如海的黑眸,她張了張嘴,卻沒有聲音。
時若海看著滕琳語眼中閃過的錯愕,他再次開口說道:“怎麼,你忘記了?”
滕琳語剛順回的氣又被時若海給搞亂了,她瞪了時若海一眼,這個人不是昏迷不醒嗎?為什麼還記得她是怎麼喂他喝藥的?
滕琳語以為時若海在欺騙她,當她要發作的時候,時若海伸手輕撫著她白皙的臉龐,那冰涼的觸感讓滕琳語忍不住打了個激靈,他的手好冰……
時若海眼中呃笑意絲毫未散,“我感覺到的,我感覺到你一直陪在我身邊,你的唇因為害怕而顫抖……”
“閉嘴。”滕琳語煞白的臉不知是因為怒火染上紅暈,還是因為害羞。
“琳語……”時若海沒有要住口的樣子。
滕琳語聽到自己的名字,她凶狠地瞪了時若海一眼,“我叫你閉嘴。”
“你到底喝不喝藥,不喝我走了。”滕琳語警告道,她是自願留下來照顧他的,而不是自願留下來讓他調戲的。
“我不說了便是,但你要喂我喝藥。”時若海看著滕琳語那雙靈動的美眸因為怒火顯得十分耀眼。
滕琳語聽到這近乎撒嬌的話,態度再次軟了下來,她不該對他生氣的,因為他是為了她受了這麼重的傷。
滕琳語靜靜地、一勺一勺地喂時若海喝藥,時若海從他的角度看到滕琳語那長長的睫毛,那雙靈動的美眸就隱藏在長長的睫毛下,他很想問她此時在想什麼?為什麼露出這種悲傷的表情?
當他將藥喝完時,滕琳語不經意地抬頭,她清楚地看到時若海眼中的她--明媚的眼睛不知何時染上了濕潤,臉頰帶著淡淡的紅暈,她忍不住抽了下鼻子,然後快速地將頭撇開,輕聲地說道:“王爺,您該休息了。”
說完,滕琳語起身要走,時若海趕緊伸手拉住她,滕琳語轉頭看著時若海,看到他因為使力額上滲出了薄薄的細汗,看到他辛苦的模樣,滕琳語停下了腳步,她低垂著頭說道:“王爺,您休息吧。”
“留下來陪我,好嗎?”時若海不放手,他看著她,柔聲地問道。
滕琳語輕輕地搖了搖頭,她無奈地應道:“王爺,你應該很清楚我何為會留下,你更清楚我們現在是什麼樣的關係。”
“放手吧!”這一句,滕琳語說得很輕很輕,她問時若海他們之間的關係也是在自問,可她一想到那天晚上,柳玥蓉跪下哀求鬼盜子,求鬼盜子放過他們的麵畫……她決定將對時若海的感情深深地埋起來,既然決定忘記,那麼就忘得更徹底吧。
當時若海痊愈,她便離開,而離開之際就是她斬斷對時若海的情絲之時!
時若海輕輕地低下頭,他知道她的忌憚,她的善良,她的言不由衷,他知道的,他全部都知道。
滕琳語看到時若海為難的樣子,她將手從時若海虛弱的禁錮中掙開來,她看著手腕上淡淡的痕跡便知道剛才他使了多大的力氣要她留下。
滕琳語深吸一口氣,她決定不給他說話的機會,當她剛邁開腳步,身後傳來時若海說話的聲音,他的語氣十分肯定而決絕,“我不會放手的,你知道的,我是不會放手的。”
滕琳語聽到這話,她再次停下腳步,這一回她不敢回頭看他,她害怕她看他那狼狽的模樣會心疼,她會舍不得離開。
滕琳語沒有回應,時若海繼續說道:“回來,好不好?”
“不好,非常地不好。”滕琳語掙紮地應道,其實她應該立即離開的,可是她聽到他那幾乎哀求的聲音,她的身體就不受她控製了,此時她的心裏很亂,很害怕。
他們是沒有未來的,她一直都知道的,可她內心深處卻一直奢望著,奢望他們之間有未來。
殘酷的現實卻一次次地告訴她,不,那是不可能的。
可為什麼他卻一次次地告訴她,他們的未來依然存在,隻要她回到他身邊。
這種情況真是諷刺之極,當初是他以保護她為由,無情地推開她,這一回他以血肉之軀替她擋下致命的一掌,確實存在救命之恩以身相許這樣的報恩,但這對他們來說一點都不現實。
他早已娶了別的女人,而且她看得出來柳玥蓉深深地愛上了他,甚至為了救他們,柳玥蓉以性命相逼,逼她的父親不要傷害他們。
她,滕琳語什麼時候才能還柳玥蓉的這個恩情?
如果她在這種時候再搶走時若海,那麼她真的不是人!她說服不了自己,也不想傷害別的女人來得到夢想中的幸福。
滕琳語低垂著頭,突然她想到不告而別後杳無音訊的易寒,對了,她還有易寒,她為什麼要把自己的一生的幸福就這麼賭在這個男人身上?
她知道易寒喜歡她,隻是易寒說不出口,或許是找不到合適的機會說。下回易寒回來,他會告訴她,他喜歡她嗎?而她那個時候會答應了吧?
“留下來,陪我。”時若海再次說道。
滕琳語身體微微一震,她輕輕地搖了搖頭,說:“求你不要再為難我了,好不好?”
“原來在你眼中,我所做的一切是在為難你?”時若海鎮定地反問道,既然裝弱無法引起她的注意,那麼強硬的態度呢?
滕琳語的頭搖晃得更厲害了,“對,你就是在為難我,從一開始就在為難我。你不了解我,更不懂我想要什麼樣的生活。”
“那你想要什麼樣的生活?”時若海脫口而出。
滕琳語微微地側著頭,她嘴角微微上揚,“以你的身份和地位,我想要的生活,你給不了。”
時若海看著那美麗的側臉,良久他問道:“那易寒呢?他給得起?”
突然從時若海口中聽到易寒的名字,滕琳語有些慌了,但時若海的反應又告訴她,他已經知道易寒對她的感情了……想到這裏,滕琳語釋懷了,這樣也好,省得她以後再跟他做解釋。
有的愛情是一見鍾情,而有的卻是細水長流,也許她跟易寒是後麵那種吧?
“我要的是平凡而簡單的生活。”滕琳語沒有反駁,她用平淡的語氣說道。
時若海聽到“平凡而簡單”五個字,臉上的神情瞬間黯淡了下來,是啊,他給不起,在這一點上,他不得不承認,他輸給了易寒。
“王爺,我先下去了,有什麼事你讓人叫我,我不會四處走動的。”滕琳語端著空掉的藥碗,靜靜地說道。
這一回,時若海沒有出聲挽留,他知道這個時候,他是留不住她的。
滕琳語退出,她將空掉的藥碗交給在門外伺候的丫鬟,然後將門關上,轉身後她迎上了明山關心的視線,滕琳語輕輕地低下了頭,說道:“王爺精神挺不錯的。”
沒等明山說話,滕琳語再次開口道:“我有點累了,如果王爺有事找我,請派人過來跟我說,我很快就會過來的。”
然後,滕琳語頭也不回地走了,明山看著那抹灰色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盡頭後才轉頭叮囑周圍的人多加防範。
滕琳語確定自己走遠了,她才將緊繃的神經放鬆,結果一個轉彎卻看到那站在不遠處的鵝黃色的身影,她定了定神走了過去。
那妙人兒原本抬頭看著枝頭上的麻雀,聽到腳步聲後,她轉頭看著來者。
滕琳語走到柳玥蓉跟前,她看到在柳玥蓉身邊伺候的雪妮,她愣了下,柳玥蓉見狀示意雪妮回避下。
雪妮瞥了少年模樣的滕琳語一眼,才不急不緩地應道:“是,娘娘。”
待雪妮離開後,滕琳語這才再次向前走了幾步,來到柳玥蓉跟前後,她給柳玥蓉鞠了個躬,懇誠地說道:“在下感謝王妃娘娘的救命之恩。”
柳玥蓉沒想到滕琳語會跟她道謝,她有些沒反應過來,滕琳語解釋說:“那天晚上如果不是你,我早就沒命了。”
柳玥蓉輕輕地搖了搖頭,輕聲低說:“不,那是我應該做的。”
柳玥蓉的一個轉身,滕琳語如此近距離地看到柳玥蓉那微微隆起的腹部,柳玥蓉順著滕琳語的視線看著自己的肚子,她不自覺地撫摸了下,說:“詩雅姑娘太客氣。”
滕琳語看著柳玥蓉的動作,她想過去扶柳玥蓉一把,柳玥蓉阻止了她,說:“我就想站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