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吳曉曉、韓瑾、紀光耀心中同時閃過一個念頭:難道喻卓飛見過若玉?
但是這個念頭隻是一閃而過,吳曉曉很快就自己否定了這種猜測。因為這幅畫畫的是夜晚,光線灰暗,而且畫中若玉蒙著麵紗,根本看不清樣子。昨晚紀光耀之所以能認出來畫中之人是若玉,那是因為他曾經親眼見過若玉臨死之前彈琵琶的那幅淒美畫麵。如若不然,就算是若玉的老恩客看到了,也不一定認得出來。
“大學士,飯菜快涼了,請就席用膳吧。”韓瑾微微一笑,將喻卓飛引到上座。
喻卓飛笑著點了點頭,轉身隨韓瑾來到座位上。但是轉身的前一瞬間,他卻念念不忘地再次瞥了《美人如玉》一眼。忽然,他的瞳孔收縮了。吳曉曉注意到,他的視線落到了《美人如玉》的題詞上。
“弱水三千飲一瓢,蒼山萬裏取一景。長相守,紅塵伴。年華衰,共白頭。”正是若玉心心念念的愛人寫給她的歌詞,也是她直到死前還掛在嘴邊的曲子。
喻卓飛的身體猛地向後倒了一下。
“大學士,你還好吧?”韓瑾及時扶住他。
“我沒事……”臉色慘白的喻卓飛隨韓瑾走到桌位,額頭上早已冷汗涔涔。
用膳時,他一直神情嚴肅,似乎藏了很重的心事,不過目光卻再也沒有落到《美人如玉》上。
冬季天黑得早,送走大學士後,天色已經微微暗了下來。
韓瑾和吳曉曉把畫一幅一幅地從牆上取下來,用繩子係好,最後再捆成一捆。還好大學士沒有看出來這些畫是贗品,讓他們平安無事地混了過去,而且還為悅來樓換來一個好名聲。大學士大駕光臨悅來樓的消息早就已經傳遍臨江城,悅來樓臨江城第一的名號立刻深入人心。氣得唐婉柔一天沒有吃下一口飯。
吳曉曉一邊綁畫一邊說:“大學士雖然沒有看出來這些畫是贗品,但是……他看到《美人如玉》時的表情好奇怪啊……”
韓瑾不以為意地說:“若玉當初是萬花樓的頭牌,花名遠播,早就傳到京城去了。喻卓飛大概曾是她的恩客吧。”
“那位喻大人可是駙馬呀……而且一點也不像會去花街的人……”短短半天時間就讓吳曉曉成為喻卓飛的擁躉。不過這種袒護隻相當於粉絲對偶像的袒護罷了。
韓瑾笑了笑說:“你也去過幾次花街,那裏麵什麼樣的人沒有?比喻卓飛長得道貌岸然、正人君子的人多得去了。你可不要被他的外貌欺騙啊。”
“是啊……”吳曉曉胸口悶悶的,神色黯然地低下頭。
不得不承認,去了幾次花街以後,她已經不對男人抱有任何期望了。就拿紀光耀和韓瑾來說,乍一看上去好像都和花街沒什麼關係。但是他們一個曾經被明雪兒迷得神魂顛倒,一個則與花街裏的姐姐妹妹好得就像親戚一樣--都是花街的熟客。
吳曉曉和韓瑾一起回到紀府。由於兩人住得很近,吳曉曉打算順道把畫放到韓瑾那裏後再回自己房間。但是這幾天為了趕畫,韓瑾的房間一片狼藉,桌子上、地上全是墨漬,毛筆、顏料、墨硯全都亂糟糟地擺在地上,根本找不到落腳的地方。吳曉曉這兩天一直在陪他趕畫,對於這幅慘況已經見怪不怪了。
“你好好把家裏收拾一下,這都亂成什麼樣了。”
“今天還是算了吧,我想早點睡一覺。”說著打了一個嗬欠。這兩天為了趕畫,他幾乎隻睡不到三個時辰,眼皮底下早就掛上了淡淡的黑眼圈。
“那你早點休息吧,這幅畫我先拿走了。”吳曉曉說著抽出《美人如玉》,拿在手中,轉身就要離開。
韓瑾拉長臉說:“我還以為你會主動幫我收拾房間呢……”
吳曉曉轉身對他做了一個鬼臉說:“真遺憾,我現在已經不伺候你了。”
正在這時,韓瑾仿佛聽見什麼聲音,神色緊張地把手指放在唇邊說:“噓,等一下。”
“怎麼了?”吳曉曉警惕地後退兩步,退回房間,做賊心虛似的關上門。
房間中的樣子完全還是一個“贗品製造現場”,如果被別人看見,肯定會傳出不好的謠言。
“有人過來了。”韓瑾輕巧地跳到窗邊,把耳朵貼在窗戶上,仔細聽外麵的動靜。
吳曉曉也學著他的樣子,豎起耳朵。果然聽見走廊上有腳步聲,仿佛是兩個人。
韓瑾輕輕把窗戶打開一條縫隙,向外偷看,隻看了一眼就嚇得把頭縮回來,用大難臨頭的表情對吳曉曉說:“糟了,是喻大人。還有一個家仆為他領路,十有八九是衝著我來的。”
這個院子裏隻住了韓瑾一個人,如果不是路過,就隻能是來找韓瑾的。
“喻大人?”吳曉曉的臉色比韓瑾還難看,“難道他回去以後才突然醒悟,發現那些東西都是贗品了?”
韓瑾望著房間中的一片狼藉,眉間皺得都能夾死蚊子。“這裏到處都是證據,喻大人一進門就穿幫了。”
“那怎麼辦?”吳曉曉一時沒了主意。
“我去攔住他。”韓瑾掉頭就走,剛走了兩步就回過頭來吩咐吳曉曉,“你趕緊幫我把房間收拾幹淨,然後把自己也藏起來。我怕待會兒他真要進房間,我攔都攔不住,到時候就前功盡棄了。”說完就三步並作兩步地向門口走去。
“喂!”不要突然把這麼困難的任務扔給我啊。吳曉曉條件反射性地拽了韓瑾的衣服一下,但是韓瑾走得太急,她竟沒能拉住。眨眼過後,韓瑾就已推門而出,快步向喻卓飛走去。
慘了……吳曉曉愁眉苦臉地看著亂七八糟的房間,急躁地揉亂自己的頭發。
現在怎麼辦?隻能乖乖收拾。她用最快的速度把地上所有東西全部撿起來,稀裏嘩啦地塞到床底下,然後把拚在一起的茶幾、香幾、書案全都分開,搬回原位。而且還要注意不能發出太大的聲音,以免驚動喻卓飛。最難處理的是地上的墨漬,因為房間中沒有水,隻能用幹紙擦,擦了半天墨漬也隻淡了一點點。
這時喻卓飛和韓瑾的聲音已經近在門口了。
韓瑾的聲音清晰可聞:“喻大人,房間很亂,我們還是到客堂去談話吧。”一向冷靜的韓瑾這時也有些著急,急促的語氣中可以聽出幾分緊張感。
“我有幾句話想單獨與韓公子說,客堂不太方便。”喻卓飛語氣溫和,但是態度堅決。一邊說一邊往門口走來。
吳曉曉急得團團轉。其他東西倒是都藏好了,但是自己怎麼?到底應該把自己藏在哪裏?慌亂的目光匆匆掃過房間的每一個角落,最後落到屏風後麵的床上。
她忽然想起自己和韓瑾的身份被唐婉柔揭穿的那天晚上,唐婉柔帶著慕容真來房間逮真正的紀光耀,當時阿蓮就躺在房間中但卻幸運地沒有被發現。一來是因為有屏風遮擋,二來是因為沒有發出半點聲響。
情急之下,除了效仿阿蓮,吳曉曉想不出第二個辦法。思及此,她立刻越過屏風,跳到床上,把鞋子和剛才那些雜物一起塞到床底下,然後扯開被子把自己包了起來,並且滾到靠近牆壁的位置。
如果喻卓飛眼神不好,看到這團油條狀的被子,說不定隻以為韓瑾沒有疊被子,而不會懷疑裏麵藏的有人。
剛剛躲好就聽見“啪”的一下開門聲。
吳曉曉急忙捂住自己的嘴巴,閉上眼睛虔誠祈禱千萬不要被發現。
“喻大人,我這裏真的很亂,怕玷汙了你的慧眼,我們還是……”韓瑾的話隻說到一半就突然頓住。因為他發現房間中比剛才幹淨多了,不該留的東西一樣都沒有留在視野之內。見狀,他趁喻卓飛不注意,撫胸輕輕吐了一口氣。
喻卓飛自己挪來一張椅子,坐好後說:“你這裏哪叫亂,想當初我念書的時候,書房裏亂得都能養老鼠了。”
說著嗬嗬笑了起來,爽朗的笑容一下子解除了韓瑾和吳曉曉心中的緊張。雖然他貴為高官,又是公主駙馬,但是卻沒有半分官架子,言語態度都恰如其分,既符合他的身份又不會顯得過於高傲。
吳曉曉躲在被子裏輕輕擦了擦額頭的冷汗。聽見喻卓飛坐下的聲音後,她懸在半空的心才終於落回原位。隻求喻卓飛不要久留,有話快說有屁快放,千萬不要留在這裏折磨人。
先前為喻卓飛帶路的家仆告辭離去,韓瑾輕輕闔上門,迫不及待地問:“喻大人,您大駕光臨,到底所為何事?”
韓瑾問得開門見山,喻卓飛也回答得十分直接。“我想向你打聽一下,今天悅來樓的那些畫賣不賣?”
“喻大人有興趣買麼?”韓瑾試探了一句。
“我的確對其中一幅動了心,希望韓公子割愛讓與我。”
“到底是哪幅畫能得到喻大人的垂青?”韓瑾的問題也是吳曉曉的問題。
吳曉曉豎起耳朵,仔細偷聽屏風前兩人的對話。
隻聽喻卓飛答道:“就是那副《美人如玉》。”
韓瑾和吳曉曉的心髒同時緊縮了一下。既是意料之外,又是意料之中。意料之外是因為沒想到喻卓飛會起購畫之心,並且躬親前來;意料之中是因為喻卓飛今天看到那幅畫時的反應證明他與那幅畫,或者說是與畫中的人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看到那幅畫我就想起一位故人,想必夢溪居士也曾見過畫中的女子,不然便畫不出那份神韻。我與那幅畫真的有緣,所以真心誠意地前來懇求韓公子將那幅畫讓與我收藏。無論韓公子開價多少,抑或提出其他任何條件,隻要在我能力範圍之內,我定不會推辭,以此聊表我求畫的誠意。”
一席話說得感人至深、情真意切,沒人可以懷疑他求畫的誠意。
吳曉曉頓時緊張起來,猜不到韓瑾究竟會如何回答。如果把畫賣給他,日後被拆穿是贗品怎麼辦?如果不賣給他,要如何推辭才能不傷害他的顏麵?
喻卓飛畢竟是朝廷重臣,多少人巴結還來不及,哪有人敢得罪呢?如果那幅畫不是贗品,當真應該一分錢不要直接送給他,就當做個順水人情,日後遇到困難還可以求他幫忙。
但是,韓瑾的回答卻令吳曉曉始料未及。
“對不起,喻大人,這幅畫不能讓與你。不是我懷疑你求畫的誠心,而是因為……已經有人預定了。”
“預定?”喻卓飛微微有些吃驚。但是轉念之後,卻又輕聲笑了起來。他似有所感地輕歎一聲道:“罷了罷了……也許它命中注定不該屬於我,縱使我滿腹誠意也求之不得,這便是天意吧……”
“喻大人。恕晚輩鬥膽問一句,這幅畫上光線晦暗,女子臉上又蒙著紗巾,你如何認得她是你的故人?”
“第一眼就認出來了。你要問我有什麼依據,我也說不出來,大概隻是一種感覺吧。後來看到那幅畫上的題詩後……”話隻說到這裏就戛然而止,喻卓飛似乎有所顧慮,所以把後半句話吞了回去。
這時韓瑾忽然說:“據說那幅畫上的題詩的確有段來曆,是畫上女子深愛的男子送給她的。男子後來進京赴考,一去不回。女子便日日期盼,苦苦守候,總把那首曲子掛在嘴邊。要我說,男子一去不返隻有兩種可能。一種是名落孫山、沒臉見人,另一種則是一舉高中、忘了舊人。喻大人,你認為呢?”
說到最後突然把話茬拋給喻卓飛,而且這個問題還問得有些尖銳。
喻卓飛的臉色微變,既驚訝又疑惑地盯著韓瑾。
一直在專心偷聽兩人講話的吳曉曉聽到這裏後也緊張地揪住被子,身體猛地顫抖了一下。難道喻卓飛就是若玉苦等不會的情郎?
還好喻卓飛全部神經都集中在韓瑾身上,並未留意到屏風後麵的微小動靜。
短暫的沉默後,喻卓飛恢複平靜,驚訝的神色轉而被謹慎所取代。他沒有直接回答韓瑾的問題,而是反問道:“你從哪裏得到這幅畫的?”
韓瑾已經猜透了喻卓飛的身份,似乎為了公平,他把自己的秘密也坦然公開。“喻大人,事到如今,我也實言相告吧。這幅畫其實我畫的,畫上女子便是萬花樓的若玉,而畫中的這幕情景……便是她去世之前最後的一抹豔麗。”
“她去世了?”喻卓飛大驚失色,英俊的臉龐瞬間布滿悲傷。但他並沒有否定韓瑾的話,由此證明韓瑾沒有猜錯。
“半年前就去世了。”韓瑾的語氣中透出幾分憂傷。
喻卓飛長長地歎了一口氣,低著頭,半天沒有說話。
韓瑾大膽地問道:“從你看到那幅畫時的反應就知道你還想著她,既然忘不了她,為什麼不肯回來看她?”不等喻卓飛回答,韓瑾自己就已想到答案,追問了一句:“就因為當了駙馬?”
其實韓瑾的本意並非詰責,而是一份惋惜。但是傳入喻卓飛耳中後,卻狠狠在他心中紮了一刀。
喻卓飛長歎一聲道:“沒錯,我就是寫那首曲子送給她的男人。當初我上京趕考,途徑此地,誤入花街,沒想到竟遇到了她。從此便為她神魂顛倒,揮灑千金,最後落得身無分文的下場。”
這個故事韓瑾也聽若玉講過。變成窮光蛋的男人受盡旁人恥笑,後來若玉把自己攢下來贖身的錢送給男人,助他進京趕考。無論男人考不考得中,若玉一心隻盼他有朝一日歸來可以再續前緣,可惜一盼就盼到生命的盡頭,卻隻得一場夢碎。
喻卓飛緩緩講出他離開若玉後的故事:“……我離開她去了京城後才漸漸清醒。一名青樓女子真的會我動心麼?我隻是她若幹客人中最普通的一個。既不能幫她贖身,也不能將她捧為花魁,我對她到底有什麼用?她對我的笑容,到底是真心還是假意,我忽然全都不懂了。後來我一舉高中,還與公主結緣,最後成為駙馬……”
“然後你就忘了當初拿錢給你當盤纏的人?”這時韓瑾的語氣中才多了幾分詰責。
他本以為喻卓飛有什麼苦衷,但說來說去,不過是自己“幡然醒悟”,忘了若玉罷了。
“如果不是她把自己贖身的錢給你,讓你進京趕考,你何來今日的風光?難道這還不夠證明她愛你?你既然收了她的銀兩,哪怕後來變心娶了公主,也應該回來把銀子還給她,把事情講清楚吧?”
“是我負了她……”喻卓飛又是一聲長歎。他沒有為自己找任何借口,隻是一聲又一聲地哀歎。被歲月打磨得不再光潔的臉龐上,染滿了無奈、痛苦和自責。“我沒想到她是認真的,更沒想到她等我這麼久……我以為沒有我這個窮光蛋的糾纏,她會過得更好……”
“是啊。如果她沒有愛上你,她真的可以過得更好。”韓瑾深深為若玉感到惋惜。才子佳人的故事再美好,最終卻不會落在一名青樓女子的身上。
“她被葬在哪裏?我想去見見她。”喻卓飛抬起頭,悲痛地注視著韓瑾的眼睛。
“你真的要去見她?”韓瑾微微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但心底卻對喻卓飛更增添了幾分好感。
“這次重歸臨江城,我早就有再見她一麵的想法。沒想到卻是陰陽相隔……”說到這裏便閉上眼睛輕輕搖頭。
韓瑾被他的言語打動,長歎一聲道:“好吧,我帶你去。”
韓瑾帶喻卓飛離去,房間中隻剩下吳曉曉一個人。她本該趁這個好機會趕緊溜走,但她卻軟軟地倒在床上,渾身乏力,動都動不了。必須緊緊咬住牙根,才能忍住不哭出聲音。眼淚已經打濕了被子和衣襟,臉上的皮膚緊緊繃著,全是濕了又幹、幹了又濕的淚痕。
沒想到若玉苦等的男人終於回來了……
不僅高中狀元,而且還官拜大學士,是知縣老爺見了都必須點頭哈腰的大官,是臨江城的百姓見了都要紛紛給他讓路的巨擘。
然而,這個男人卻娶了公主……
雖然心底並沒有遺忘若玉,但卻娶了公主……
一個是低賤的妓女,一個是高貴的公主。大多數人在麵對如此懸殊的兩種選擇時,都會做出和喻卓飛一樣的判斷。
在公主麵前,若玉注定就是要輸的一方。但是她至少在喻卓飛的心中還占據了一寸之地,吳曉曉不斷告訴自己,這樣就可以了,在公主的麵前能夠贏得一寸之地,已經足以驕傲。但是……
源源不斷湧出的淚水卻在心中的另一個角落哭訴著不甘和苦楚。
如果若玉可以多活半年,等待喻卓飛歸來就好了。就算染病的若玉不肯與喻卓飛見麵,但至少她不會帶著遺憾,孤單地死去。若玉,現在喻卓飛終於回來了,他將去你的墳前祭拜。不知道這樣能否令你在天之靈得到安息?
吳曉曉一直哭了很久,一直哭到下半夜,眼睛都哭痛了才慢慢停住。這時忽然聽到有人開門的聲音,驀然回過神來,想起自己還在韓瑾的房間。
剛從山上下來的韓瑾困極了,進屋以後脫了外衣,伸手搭在屏風上,一邊打嗬欠,一邊向床上走來。還沒走近就看見一個黑影縮在床上,嚇得他瞬間瞪大眼睛,試探性地喊道:“曉曉?”
吳曉曉揉了揉眼睛,慢吞吞地從床上坐起來,抬頭望著韓瑾。喉嚨又啞又痛,暫時不想說話。
被淚水濕得一塌糊塗的臉龐暴露在韓瑾眼中,令韓瑾更加驚訝。“你,你怎麼在這裏?”頓了一下馬上改口道,“你怎麼‘還’在這裏?”
“我……”吳曉曉用袖子擦了擦臉,但是卻越擦越髒。
驚魂甫定的韓瑾拍拍了胸口,接著說:“嚇死我了,我還以為你早就回房了呢。”頓了一下,又用更慎重的聲音問道:“你怎麼了,為什麼哭得這麼傷心?”
吳曉曉吸了一下鼻子,用略帶嘶啞的聲音說:“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你離開後……我想著若玉去世前的那一幕,想到喻卓飛剛才的那些話……眼淚怎麼都止不住……”
韓瑾笑了一下,走到床邊坐下,偏頭望著吳曉曉說:“別哭了。那都是別人的故事,而且都已經過去了。你看喻大人哭了麼?還有若玉,臨死之前她哭了麼?當時哭得最厲害的就是你和雪兒兩個局外人……其實有些事,當事人自己早就釋懷了,反倒是讓旁觀者牽腸掛肚、烈火焚心……”
“喻,喻大人他……對若玉說了什麼?”吳曉曉一邊擦眼淚一邊問。
韓瑾輕聲道:“什麼都沒說,隻是靜靜地望著墓碑,就好像若玉就坐在他的麵前一樣。我想他一定看到若玉了,不然不會盯著墓碑看那麼久……”一邊說,一邊掏出手帕,輕輕幫吳曉曉擦去眼角的淚珠。
“別哭了。喻大人對若玉的感情是真的,隻不過最後卻選擇了自己的錦繡前程而已。回來的路上我在想,如果當初若玉知道喻卓飛高中狀元,而且還被公主選為駙馬的話,為了喻卓飛的前途,說不定若玉自己早就放棄了。如果真是這樣,這段故事就不會像現在這樣令你揪心般痛苦。你若覺得難受,那就告訴自己,如果讓若玉自己來選,她也會選擇如今的結局--這樣就不會難過了。”
“如果是你,你會怎麼樣……”
“不知道,也許會說服公主讓我把若玉納為小妾吧。”
故意這樣說隻為逗吳曉曉開心,不過適得其反,吳曉曉一點也笑不出來。
“你們男人真討厭……”
“不用把範圍劃得這麼大吧?我多冤枉啊。”
“說的就是你。”還敢叫冤枉,吳曉曉氣呼呼地瞥了他一眼。
“說實話,如果是我,遇到自己喜歡的女人,無論如何都不會放棄。因為隻要喜歡上一個人,無論以後遇上誰,愛上誰,心中總會有那個人的陰影。所以愛一個人要愛到底,不留後悔的餘地。”
這番話倒是講得有點認真,吳曉曉估測他大概掏出了七八分的真心。
有點不可思議,和韓瑾說了幾句話後,鬱鬱的心忽然寬慰多了。
吳曉曉也開玩笑道:“就算日後不會後悔沒有堅持,也要改為後悔為什麼那麼死心眼了。”
韓瑾聽後認真地想了想,鄭重其事地點頭道:“確實有道理。愛人真難。”
翌日,吳曉曉在韓瑾的陪伴下一起去了知縣府。喻卓飛住在知縣府中,今天中午就要啟程回京了。吳曉曉和韓瑾昨晚就已商量好,要把《美人如玉》送給喻卓飛。知縣一聽說是來送畫的,馬上笑得合不攏嘴,忙讓人去給喻卓飛傳話,然後親自將吳曉曉和韓瑾引到客堂等待喻卓飛的到來。
大概一刻鍾後,一身便裝的喻卓飛從門口走進來。吳曉曉仔細打量他,隻見他的神情略顯憔悴,大概是因為悲痛所致。眼睛下麵掛著淡淡的黑影,想必昨晚沒有睡好。
不過,吳曉曉的黑眼圈比喻卓飛還嚴重,早上起來後撲了厚厚的粉才終於蓋住,隻可惜眼睛裏的血絲卻沒有辦法遮掩。
喻卓飛見了吳曉曉後,微微驚訝地問道:“二少夫人昨晚沒有睡好?”
吳曉曉當然不敢實話實說昨晚她在韓瑾房間偷聽兩人的對話,隻好順著今天的來意撒了一個小謊:“是啊,聽說喻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