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冷,圓月高掛,山嶺一片寂靜,一種噬人的陰寒悄然降臨,不容抗拒地從腳板直直侵上心頭。
踏著夜風,我用著從未有過的力氣和速度奔至山頂。
未及穩住身形,傾刻間,渾身劇晃,連忙單手扶上身旁的樹木,我震驚地看著眼前一切。
冷清的月光下,遍地橫屍,連連相疊,沒有一絲生氣,四周一片死寂。縱使經過幾年前關內的那場瘟疫,此刻我依然恐懼。
閉了閉眼,不讓自己退縮,我深吸一口氣,抖著腳壯著膽子往前走,
昨日,無意中聽到哥哥與閣中元老的談話,赫然知道他跟我說的去探望一位故友這話竟然是騙我的——
“副閣主,雄鷹堂雖說是瓦解了,可賀堂飛身邊總是還有著一幫死士,那一群人可也不是簡單貨色,你說閣主這……”
哥哥輕歎一聲,“你知道子燁的脾氣,他是不可能讓我們跟過去的。”
“可是……賀堂飛本身功夫也不弱,閣主以一敵數十,總是讓人放心不下。”
“讓他有個了斷也好,否則,他一輩子都會梗著這個心結,怕也是開心不起來,”“不過,也許我們可以暗中派人……嗯,對,連恒,附耳過來。”
“是……好,我這就安排下去……”
他們還在說什麼,我再也聽不下去。
他怎麼可以這樣,明明答應過了絕不以身試險的!
當下,我急得轉身就飛出院子,明知道自己什麼忙也幫不上,但我卻管不了自己的心,不知不覺間提起了全身的真氣,將輕功提到極致,走走停停,不顧路上怪異的目光,憑著記憶奔了一天一夜,終於在這夜闌時分趕到了他們的相約地點。
隻是……
看著滿目瘡痍,我驀地心驚,我來晚了嗎?
突然,在一截枯樹前頭,我看到了一張似曾相識的臉,細看,竟是賀堂飛,那個樹林裏襲擊我們的中年人,軒轅墨的滅族之仇。是他,他終於死了,做盡了天下壞事,他終於得到了報應,隻是,因他家破人亡的那一切都無法回到原點。
軒轅墨呢?殺了最終的仇人,他是否已得到了一切解脫?我茫茫然地掃過那一地的屍體,我不明白,仇恨竟可害人如廝,不至死不方休,那麼,你報了仇後,他的子孫後代又是否能得回一個平衡,然後周而複始,冤冤相報,到底孰是孰非?
他麵對的是深不可測,心機深沉的雄鷹堂堂主,此役,他勝算並不大。
哥哥的話又在我腦海響起,我努力壓下心底的恐慌,慢慢一步步踩過那些死士身側,走在這殺戮的戰場。
突然,我怔住了。
我看見了一角青衣,一把長劍,劍身在如水的月色下散發著冷咧的光,猶如在獰笑的閻羅,一點點拉著我進入他冰冷的王國。
我如遭雷擊,定定站在原地,很久很久,我捂著心頭,一步一步艱澀地邁開如灌了鉛的雙腿。
風不再吹,四周死寂依然,沒有一聲蟲鳴,沒有一絲風聲,月色依舊冷豔,它正清楚的指引我的追尋。
似乎過了天荒地老的時間,我終於走到了那人身旁,他滿身血汙,長發淩亂,右手緊緊握著那把江湖上聞之色變的催魂,隻是,青龍不再猙獰,它沒有再發出那讓人心寒的龍吟,它靜靜地躺在那兒,進入了沉沉的夢鄉。
劍的主人一動不動,連我抽走了他手中的長劍都沒有一絲回應。我喉頭發硬,顫抖著手去撥開那人沾上血汙的發,然後,我眼瞳放大,探出雙手撫上他的臉,顫聲叫喚,“子燁,子燁。”不會的,子燁不會不應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