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將晚,夕陽將漢水照得金黃,便金波閃閃,煞是迷人。一行白鶴悠然翔向半山腰上的樹林,那裏似是它們的家園。
駕著一葉輕舟,飄飄的越過一重重山,龔破夭希望今晚有明月光,以使他夜不停船,在天亮前悄悄進入青鵬幫總堂的地頭—安康。
雖說他練就夜明眼,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他在其他地方也行過船。但那是因為水路熟,眼下的漢水卻是陌生的。常言道,寧可欺山,不可欺水。水柔時,如若溫柔的情人,要多好它對你多好。水硬的話,那凶,就像閻王的另一雙手,絕無情臉可講。
他不會欺水,也不願欺水。
畢竟,他自覺自己不是水中王子。
自知則明。
明則不會魯莽行事。
他沒乘勢去攻青鵬幫的總堂口,乃是他自知還沒十分的把握。沒十分把握的事,他不會去做。自小,他跟父親去裝野豬,父親就教他:裝野豬乍看是憑運氣,是沒什麼把握的事,但如果你細心觀察,掌握野豬的生活規律,知道它愛走什麼路,什麼季節走什麼路,能分出足跡的新舊等等,那麼你布下的藤套,就至少有九成的希望了。如果拿捏不準,你情願別裝。因為做一件沒把握的事,不但是白費勁的問題,而且是對自己的一種不尊重。不懂得尊重自己的人,也是個不懂愛惜別人的人……
盡管他對青鵬幫了解不少,但對“紅鵬”十老知之甚少,他們的功夫到底如何,至今還是個迷。
不知不做。
但以羅金強的性格,絕不會就此罷休的。
天黑了,一輪明月上山巔,竟驚起幾隻夜鳥,似半在夢中,半在醒地發出一串“啁啁 ”的鳴叫,越發顯得山靜水靜。
漢江如白練。
一路順風順水,難道是青鵬幫的人守住了陸路,而忘了水路。不可能啊。為了控製住自己的地頭,青鵬幫專設了一個“龍舟社”。 “龍舟社”的十大“猛龍”不但名震安州,且威揚西北幾省,江湖上的人,看到是“龍舟社”的,都要給臉。
“龍舟社”的人難道睡著了?龔破夭不知道。
但願“龍舟社”的人還不知道他走水路。隻把他當個寄情於山水的遊客,或跑單幫的商人。不給麻煩他就行。要收水路費嘛,給。隻要錢能通神。
龔破夭放鬆思緒,隨想一番,雙眼卻不敢放鬆,密切注視著前麵的水形、水勢。
所以—
當快到石河,水較緩,江麵較寬的地方,他就看到幾條船朝自己撲過來了。
還在十丈外,話聲已飛過來,“你是什麼人?快停船。”
龔破夭看那些船頭都插龍幡,知道是“龍舟社”的,卻故意道,“你們又是什麼人?”
還是那個銅鑼聲,“你娘的,我問你又咋?”
沒聲。
卻四五支長鏢,分前左右三個方向射來。
龔破夭身形沒動,隻衣袖拂拂,長鏢頓失準頭,“啄啄啄”插在船幫。好狠,話沒兩句就要人命。
揮劍將帆碎成七八塊,船慢了下來。
“龍舟社”的船圍攏過來。五條船,每船八九個人。五更天還動這麼個大陣仗,顯是要對付什麼“大敵”。
一個絡腮胡子、獅鼻海口的壯漢射了龔破夭一眼,“幾個人”?
像是要找一幫人的,不是找我,龔破夭心情寬鬆,道,“一個。請問大爺,是要收路費麼?”
哈哈哈。
絡腮胡子大笑道,“龔破夭,龔大俠,不用裝了。”
笑笑。
龔破夭扯下胡子,抹淨臉上的易容膏,道,“有眼光。五更天找我,是你們社主有請麼?”摸摸肚皮,又道,“我真餓了。告訴你們社主,不必太隆重,海鮮不必,有龍蝦則行;沒雞鴨也可,高粱酒則免,茅台酒不拘,青菜一碟足已。”
哼哼。
絡腮胡子不屑道,“狗屎有你吃,馬尿有你喝。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
仍笑容可掬地,龔破夭道,“噯喲,幹嘛說這樣難聽的話呢?久聞‘龍舟社’家大業大,社人有禮有節,待客總是盛情,都快跟青鵬幫平起平坐了。你,大概不算‘龍舟社’的人,隻屬‘龍舟社’的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