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芪睜開眼睛的時候,太陽已褪去了最後一絲溫度,昏昏沉沉地為夜幕所掩。
這是個很大也很陌生的房間,隻有一盞微弱的燭燈,隨著空氣的流動微微曳起。
她側躺在幹淨整潔的床鋪上,被褥是柔軟的天鵝絨,觸碰著裸露的皮膚。
她掙紮著要坐起來,後背卻傳來撕裂的痛楚。
“嘶......”
她低低地抽氣,皺著眉,艱難地撐起身來,扭頭去看自己的傷勢。
盡管光線黯淡看不真切,可後背上大片紅色潰爛的浮腫卻依舊觸目驚心。
燭台忽然被人拿起,人影上前走了兩步,腳步微微一頓,又轉身放下燭台,慢慢地走近,停在一個剛好蘇芪可以接受的距離,遲疑開口,
“小姐?”
蘇芪應聲,皺眉重新躺了回去。
“嗯,我醒了。”
她攏好被子,
“沒關係,你靠近些,把燭台也拿過來,我要問你些問題。”
黑暗中,她的聲音帶著一種與平日裏不相符的沉靜。
人影遲疑了一瞬,卻還是轉身拿起燭台,走向床邊。
他在小桌旁停了下來,放下燭台。
“這樣可以嗎?小姐。”
“再近些,讓我看清楚。”
燭光又近了些,映出一張漂亮卻蒼白的臉。
筱袂笑了,將燭台放到床頭。
“小姐要看清什麼?”
“你。”
他愣了愣,卻還是微笑,
“我?我隻是個仆人,不值得您這樣。”
“是麼?”
蘇芪半撐起身子,招了招手,示意他跪下。
筱袂聽話地照做,動作間清晰的肩骨顯現,纖弱而伶仃。
蘇芪抬起手臂,手指捏住他的下巴,微微用力。
他順從地仰起頭,蔚藍色的眸子,波光瀲灩。
“可是很漂亮,不是麼?”
蘇芪微笑,手上的力道越來越大,
“昨天是你帶我到這兒來的吧。”
“小姐,是的。”
蘇芪眯起眼,手指緩慢向下,滑落至脖頸,指尖觸到跳動的頸脈,
“這座城堡裏,隻有你們兩個人麼?”
“是的。”
“是麼?”
手指微微收緊,指節錯住喉結和頸動脈。
不用細想,她清楚這樣有多難過。
筱袂皺起眉,漂亮的容顏,神色痛楚而受傷,
“小姐......筱袂......不會......說謊........”
蘇芪看著他,沒什麼表情,卻是鬆了手,
“還有最後一個問題。”
“為什麼,你,不能接近我。”
.........
平靜的聲音,落地空響。
筱袂低下頭,神色不明。
“是因為我.......還是.......我身體裏的某樣東西?”
“筱袂,抬起頭來,看著我。”
“我知道你是怎樣想的,”
“你不想傷害我。或者說,你不想任何人傷害我。”
“即便我身上可能有危及你性命的東西。”
“筱袂,我說的,對嗎?”
“還是說,你依舊,不想說真話呢?”
.........
空氣裏摻雜著微妙的寒意。
筱袂忽然笑了,笑容裏有些悲哀的意味。
他慢慢地站起身來,毫不避諱地伸手,托住她裸露的肩頸,溫熱的指尖觸著她的皮膚,扶著她安穩地躺下。而後細心地蓋好被褥,展平被角。
背對著燭光,滴水不漏的情緒。
動作緩慢地做完了這一切,他小小地後退一步,右手平放在胸前,稍稍躬身,
“小姐,筱袂.......不會說謊.......至少......不會對您說謊......所以,您最後的問題,我無法回答。”
“即使你是我曾經的部下?”
“或者說,男寵?”
.........
筱袂睜大了眼睛,金羽般的睫毛細不可查地顫抖。
“想問我為什麼知道?不,是...記起來嗎?”
“好孩子,”她的聲音忽然軟了下來,“你沒錯,你什麼錯都沒有。”
“隻不過,我不甘心你成了別人的東西,別人的禁臠。”
他的身子驀地輕顫,柔軟的金發垂下來,遮住了眼睛。深紅色天鵝絨上的手指,掩在被角下,一點一點收緊,一點一點蒼白。
安靜的,如同畫師精心製作的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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