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君驍聞言也是臉色一變,連忙走進病房查看宋巷生的情況,經過數分鍾的檢測和查看,江君驍沉默了。
直到半晌後,他才開口問道:"宋巷生,我進到產房之前,到底發生了什麼?"
如果隻是抽骨髓移植,她是產後,可能會出現很多的並發症,但……怎麼也不會失聲。
他在進行治療的時候,考慮到了全部可能會出現的結果,並且進行了檢查,卻怎麼也沒有想到要去檢查她的聲帶,因為這根本就是不應該發生的事情。
蘇青顏也迫切的看著她,希翼從她的口中得到答案。
宋巷生攥緊了手中的被子,微閉眼眸,記憶拉回到了幾個小時前。
那時她剛剛生下了孩子,聽到了孩子的啼哭聲,筋疲力竭,渾身都被汗水浸濕。
旁邊的護士也長舒了一口氣,"好在母子平安。"
宋巷生唇角勾了下,即使此刻狼狽不堪,但她依舊是有些高興的,這是……她的孩子啊。
即使她是出生在一個殘缺不全沒有親情可言的家庭裏,但是她會盡自己最大的努力給這個孩子一個完整健康的童年。
她很累,眼皮即使想要掙紮著看看她的孩子,都沒有辦法做到。
整個人昏昏沉沉,意識即將全然模糊的時候,她聽到了一道聲音:"……陳小姐還等著她的骨髓救命,南先生的意思是,現在進行骨髓的移植……"
這一句話,讓宋巷生一刹那的功夫掉進了冰窖中,冷的徹骨,也換回了她的神誌。
她在這裏九死一生的給他生孩子,他卻在為了另一個女人,不顧她死活的算計她。
這大概是,宋巷生這二十多年來經曆的最可笑最可笑的事情,即使是被自己的母親當成貨物一樣賣掉的時候,她都沒有覺得這麼可笑過。
她不知道自己是哪裏來的力氣,明明前一秒還虛弱的一陣風就能倒下。
這一刻,已然奮力的掙紮著睜開了眼睛,將身旁用來骨髓移植的器具全部推倒,她憤紅著眼眸:"我不會救她!我不救!!"
她為什麼要救?
她憑什麼要救?
誰來管過她的死活?!
"按住她,南先生說了,今天必須拿到骨髓。"
她會突然醒過來,這是誰也沒有想到的事情,奉命前來的醫生更是沒有想到,但是到了這一步,早晚宋巷生都會知道,有了南風瑾做後盾,他也沒有什麼可顧忌的了。
畢竟說到底,這不過是一場……家事。
誰不知道,陳小姐才是南先生的心頭肉,宋巷生就是個掛著南太太頭銜的血庫。
可即使是掛名的南太太這個頭銜,都是多少女人趨之若鶩的,宋巷生既然攤上了這天大的好處,總是要付出一點代價。
至於後來她會不會鬧?
在陳家和南氏集團麵前,她也不過隻能是咬碎了牙往肚子裏咽。
她的嘶吼和抗爭,終究都抵不過一記麻藥。也抵不過南風瑾救治心愛之人的決心。
"太太您這是何必,弄成這樣大家都不好看,南先生想要救陳小姐的心已定,你老老實實的成全了他,說不定還能在他麵前留個好印象,如果不是你跟陳小姐是親姐妹,是最合適的人選,這南太太的位置還不知道是誰的,你……"
後麵的話,宋巷生聽不到了,她憋了滿腔滿腔的憤怒,都被人生生的壓在了心頭。
喉嚨裏想要嘶吼出聲的話語,也被硬生生的壓了回去。
她的胸腔裏盛滿了憤怒和痛苦,卻隻能像是個脹滿的氣球,死死的憋著,被人死死的壓著。
人體是個錯綜複雜的結構,受到了外界強烈的刺激以後,就會做出難以預料的應激反應,有些時候,無從全然解釋清楚。
意識消失之前的宋巷生盛滿了想要嘶吼的憤慨,疼到暈厥的時候,她好像又看到了數月前的自己,穿著簡單的不能再簡單的婚紗,單調的不能再單調的婚禮。
明眼人都能看出的不重視,唯獨她啊。
即使心中滿懷忐忑卻什麼都不在意,一遍遍的告訴自己,沒關係,她不圖婚禮現場的盛大,不圖人潮的湧動,不圖婚紗的奢華,隻要眼前這個男人,眼前這個自己要嫁給的男人。
他,對自己好就行了。
當婚禮上南風瑾牽著她的手,給她帶上結婚戒指的那一刹那,她竟然激動的熱淚盈眶。
她一瞬不瞬的凝視著這個要跟自己相守一生的男人,心中滿是甜蜜,這是她的……丈夫啊。
可如今,所有的所有都在告訴她,不過是一場黃粱美夢,沉浸其中的隻有她一個人。
南、風、謹。
南、風、謹……
她蒼白幹裂的唇瓣一張一合,輕聲嚀喃著這個名字,蜷縮的指尖深深的陷入掌心,白皙的掌心被她生生扣出血肉模糊。
醒來後,她就被上天開了個玩笑,她……開不了口了。
她成了一個啞巴。
一個……沒有辦法開口的啞巴。
宋巷生慘然一笑,在蘇青顏期許的目光和江君驍審視的目光中,輕輕的搖了搖頭。
事情已經成了這樣,再知道產房裏發生了什麼,還有什麼意義呢?
這一次的事情,讓宋巷生清晰無比的知道了自己在南風瑾心中的地位。
不,或許用"地位"這兩個字,都顯得太難過慎重。
應該說是……讓她認清楚了自己算是個什麼東西。
她其實,什麼都不是。
蘇青顏知道她不能開口講述,就遞給了她一張紙和筆。
宋巷生握著手中的筆,卻不知道該從什麼地方寫起,筆尖落在紙張,她停頓了很久……
一個"離"字,隻來得及寫出上半部分。
"姐姐,孩子你也生了,你就救救我好不好……爸爸,你快勸勸姐姐啊,姐姐最聽你的話,你讓她把骨髓捐給我好不好?"被攙扶著的陳恩瑞在聽說宋巷生醒來後的第一瞬間,就不管不顧的跑了進來。
這段時間以來,她之所以能夠那麼沉得住性子,就是在南風瑾那裏得到了保證,可以成功的移植骨髓,但是卻怎麼也沒有想到,中途會突然冒出來個江君驍,將一切給打亂。
這下,宋巷生有了防備,同樣的方法就不能再用第二次。宋巷生也沒有了再鬆懈的可能。
她這才真的慌了。
宋巷生緊緊的攥著手中的筆,目光從陳恩瑞的臉上一寸寸的移到了南風瑾的身上。
明明還是那一張臉,明明是那張救自己於水火的臉,卻能眼睛都不眨的,神情波瀾不驚的,親手將她重新推進地獄。
跟她對視上的南風瑾,目光閃爍了下,尤其是在聽到孩子啼哭的那一刻,深邃漆黑的眸子有了些許其他的色彩。
"這是……強奪不成,準備上演苦情牌了?"江君驍斜靠在一旁的桌子上,身上還穿著白大褂,懶懶散散的,嘲弄的看著不請自來的幾人。
陳淩峰:"巷生啊,姐妹沒有隔夜的仇,你現在孩子也生了,沒有什麼後顧之憂了,你妹妹的病不能再拖了……就當是爸爸拜托你,就救救她。你總不希望我這麼大的年紀了還白發人送黑發人……"
陳恩瑞:"……姐姐……"
宋巷生笑著,將桌邊的水杯和茶壺朝他們摔了過去,茶壺裏是蘇青顏剛剛接好的熱水。
三人退讓不急,都被濺到,陳恩瑞的額頭還被砸破,發出尖叫聲。
隻是還沒有等他們找宋巷生算賬,宋巷生已經像是個瘋子一般的,不管不顧的從病床上掙紮起身,狠狠的咬在南風瑾的脖頸上,力氣大到好像要生生的咬下他一塊血肉。
她最初對南風瑾,對新生活抱有多大的希望,如今就有多恨。
他可以不愛她,她又問過多少次他是不是有喜歡的人。
她本可以開始新的人生;
她本可以不用跟他結婚;
她本可以找到屬於自己的愛人;
可這一切……都被埋葬在謊言裏。
一個……由他精心編織的謊言裏。
他愛陳恩瑞,愛到不能自拔,所以……就可以眼睛都不眨的,將她當成一條可以隨意差遣的狗,以愛的名義,讓她深陷其中,打一個巴掌給一個甜棗吃。
反反複複。
直到她身上的傷口開始潰爛發膿,他還要再出現在她的麵前,告訴她:你的使命還沒有完成。
她成了個啞巴,除了憤怒的發出"啊啊啊"的沙啞聲音,連呐喊和嘶吼都做不到。
被人當成傀儡一樣的擺布,她怎麼可能不恨?
當她絕望的,滿心死寂的躺在產床上,被抽血、抽取脊髓的時候,她就知道,自己是恨的。
都是人,她甚至跟陳恩瑞是一個父親,怎麼就那麼的天差地別?
"風……風謹,出血了。"陳恩瑞一邊捂著額頭,一邊指著南風瑾被咬的脖子顫聲說道。
南風瑾推開了宋巷生,手指摸過刺痛的脖頸,眼神很沉。
宋巷生經曆了這兩番的折騰,根本就是強弩之末,如果不是恨意太深。她甚至連下床都困難,如今被他這麼一推,當即便如同個紙片人一樣的向後倒去。
隻是意料中摔在地上的疼痛感並沒有襲來,江君驍從後麵攔了她一把。
江君驍傾身彎腰將她抱到病床上,在她如同一片死寂的眉眼中,痞痞的笑了下:"我記得有人跟我說過:狗咬了你一口以後,你總不能咬回去,不然……別人會分不清楚誰是人,誰是狗。"
他伸手點了下她的額頭:"現在作為一名醫生,我要告訴你,不光是狗咬人會得狂犬病,人咬狗同樣也會,你說你怕不怕?"
一旁的蘇青顏沒有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說得好。"
"難怪江少可以百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哄女人開心的本事果真是讓人刮目相看,隻是……"南風瑾用紙巾捂住脖頸咬傷的同時,眸色深沉的看著江君驍的舉動,狹長的眸子眯了下,"隻是……什麼時候玩膩了女學生,對人妻感興趣了?"
這般近乎粗俗的話,跟南先生平日裏雅正清貴的模樣大相徑庭,如果不是親耳聽見,恐怕沒有人會相信這樣話會出自他之口。
陳恩瑞握緊了手掌,即使南風瑾不願意承認,但憑借女人天生的第六感她就是能感知到,南風瑾對宋巷生並非他口中表述的那般沒有一點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