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都小心翼翼地揣測對方,卻都猜了錯。
醉上仙告訴我許多,但他告訴我這些時,我的腦子裏突然漫出了小時候的場景,娘親的淚珠,絕美而又讓人心碎。
我好像明白了,其實,娘親與太怡老人,好比一場落花流水,不是流水無情,而是落花擺脫不掉命運的推送,它們無法攜手共進,因為流水,畢竟是流水。
醉上仙還告訴我,軻容老莊主因病去世,長香辭了官,之前所有謀反的準備都做了廢,不再為塵世紛爭,聽說在某個樹林守著一座孤墳,在旁建了個茶齋,名曰——玲瓏齋。
我接著聽他給我講。
過往的終究過往,化作塵煙,玲瓏扣的思念也不過是換做了另一個人,軻容織與長香的這場讓人迷惑的故事,其實並不複雜,隻是,一個奮不顧身地去追隨,一個卻永遠看不清自己,那樣的結局,也不算悲慘,他們,或許會在另一個故事相遇,他在等她,等一個玲瓏般的女子。
而我,沒有那樣遺憾的故事,因為每走一步,我都那樣地讓自己無怨無悔,不留後路,雖然算錯了人,卻還是無悔的,怨不得人。
我想,若這樣孤獨終老,也算是我最終的報應,我甘願承受。
我拒絕了醉上仙,我說,我沒有一顆賢德的聖心,沒有一顆運籌帷幄的腦袋,我管不了北城,成就不了百姓安康,而你,卻能坐到,那舅舅的心願,也算圓滿。若是你想歸隱,辭了這官另尋他處也可,畢竟,珠辭離人才濟濟,也不缺你。
我倘然笑之。
你恨他?醉上仙問我。
不恨了。我說,我並不是一個脫俗的世外女子,隨意去放下自己的愛恨,隻是,恨他會讓我惡心而已,會反反複複地提醒我那些昔日的過錯,他是我的兄長,但如今我已經用一條命還了,我與他,再不相識,再無血脈。
醉上仙不再說了,他是個聰明人,知道我的脾性,歎了口氣。
後來,我以為,他走了,卻不想,他依舊在裂穀境,和太怡老人在一起,不知說些什麼,我也不關心,出去繼續尋找我的絕花。
天黑時,回來已經不見了醉上仙,太怡老人一人獨坐石上,眼睛微閉,而那一頭的烏黑長發,已成了雪白,昔日的美男子,一瞬,蒼老了。
我露出醒來後最震驚地模樣,不敢置信地走近他,若不是他舊日的衣飾和臉龐,我真真以為是什麼老仙人來了。
他眼中露出第一次在裂穀我醒了時見到他的眼神,憂傷而絕望,嘴裏念叨著,阿夙,阿夙……
我走到他跟前,說,你怎麼了?怎麼成了這個模樣?
還有,叫著母親的名字做什麼?我是浮華。
他卻不理睬我。
我轉身欲走。
他突然開口,聲音自身後傳來,太怡山,你該回太怡山了,你要見的人,可以見了。
腦子一片巨雷轟炸,我愣愣回過身,看著他。
他繼續說,違了太多天命,我命數已盡,你,不要管我,我要等……等阿夙前來接我。
我張著嘴巴,不說話,想要開口,可終是不得,轉身便如行屍走了出去,眼角濕了,這是醒來後第一次流眼淚,卻是這麼地莫名其妙。
出去的時候,在裂穀的溪旁,看到一座新墳,之前回時由於走後路,並沒有看到。
我慢慢走進那座墳,它孤立地在那裏,卻不顯得可憐,仍有著英雄的模樣,眼淚嘩嘩流落,沾濕了臉龐,卻還是如死人般發不出聲音來,我走近,輕輕地跪在地上,抬手撫著墳上的字,破碎的心,也疼地難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