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中旬時,醫生同意了聶隱出院的請求,不過還要定期回醫院做複健就是了。
出院這天,除了顧文軒與華澤涵外,易雅也特意跑過來幫忙。
任身邊的人忙碌來去著,聶隱又變回了那個沉默寡言略顯自閉的孩子,或者說對其他人而言,她一直都是這樣少言寡語的吧。
“小隱,有沒有什麼特別想吃的菜呀?一會兒回家,阿姨給你做。”
最為年輕的華澤涵負責辦出院手續等需要跑腿的事情,顧文軒則在臨走前去跟老同學招呼一聲,便獨留下易雅陪著已經收拾妥當的聶隱。
“什麼都好。”
聶隱勾起抹淺笑,感受著對自己易雅依然如初的好,心頭不禁泛起層層疊疊的暖意。
恍惚間,她覺得好像一切都回到了大半年前,而曾經與那個男人有關的時光,不過都隻是她的一場夢而已。
可是就在易雅剛要再開口說些什麼時,病房的門突然被大力撞開,隨即她們便被海嘯般的各種鏡頭與錄音筆、麥克風以及無數記者的提問聲淹沒。
“聶小姐,你身為顧董的私生女,再麵對養母一樣的易副董時,是怎樣的心情?”
“你不是跟易總裁在一起嗎?怎麼又突然轉院出來,剛剛我們好像還看到了華少東的身影,你是在繼續腳踏兩條船,還是與前男友又複合了?易總知道你這樣嗎?你就不覺得徘徊在兩個男人之間,太不道德了嗎?”
“網絡傳言裏說的那位在‘染’會所裏,與多個外籍男人一起淫亂狂歡,半路又被某人搶去的人,就是你吧?”
“……”
一個比一個尖銳的問題被提起,別說被保護在小天地裏憶久的聶隱,就連見慣大場麵的易雅都一時沒反應過來。
“你們……誰讓你們進來的?我們現在不接受采訪,請你們出去,不要打擾到病人!”
很快,易副董便恢複到如常狀態,如護著小雞的母雞般,將聶隱護在身後,滿麵肅厲地獨自麵對不知從哪裏突然冒出來的這批記者。
可是此時的聶隱,卻根本已經聽不到外界的聲音,雙眼空洞地渙散在不知名的角落,似乎已經完全脫離現實世界。
直至看到這批記者蜂擁而來的記者,聶隱才真正意識到,過去那段被她當成夢境的歲月裏,自己被易少寒保護得有多麼好。
怪不得華澤涵聽到她要回學校時,會露出那樣奇怪的表情;怪不得之前易少寒將她變相“軟禁”,連向來快人快語的飄飄都對外麵的事隻字不提;怪不得除了她以外,其他人努力微笑的背後,都隱隱透著絲疲憊。
原來,因為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事情,外麵的世界已經如此瘋狂。
原來,在她被他若至寶般小心翼翼捧在手裏的時候,外麵對她的評價已經糟糕到了那種地步……
聶隱原以為過去幾個月裏所發生的那些事情,傷到的隻是她自己的心而已。
可是現在看來,顯然不僅如此,許是連全世界的人都已經了解她那複雜的身世背景,還有曾經遭遇過的所有難看與傷痛了吧?
現在,沒了易少寒的羽翼保護,她要如何獨自麵對這座滿載她傷痛的城市呢?
這座傷城,注定已經容不下已傷得千瘡百孔的自己了吧?
易雅的及時反應,再加上隨後趕回來的顧文軒與華澤涵以及醫院相關人員,總算把那一大批不知從哪裏得到消息,蜂擁而來的各路八卦記者“送”了出去。
為了避免再被等著外麵的媒體堵到,顧文軒特意借了楊帆的車載著聶隱離開,而易雅與華澤涵則是前後各自開車先行,以引開記者們的注意。
如此一番籌謀,總算一路平安地把聶隱接回到了顧家,而像顧家別墅所在的這種高端園區,自然是不會讓非業主的人輕易混進來。
“到家就好了!”
縱然是見慣大場麵的顧文軒,把依然需要坐輪椅的聶隱推進家門後,也不禁鬆了口氣。
“小隱,不要管那些記者說什麼,你也知道現在這些八卦媒體有多不靠譜,所以千萬別把他們惟恐天下不亂的話放在心上。終於回家了,晚上阿姨親手給你做頓大餐吃!”
先一步到家的易雅,已經係上了圍裙,滿麵都是溫和的安撫微笑。
其實他們原計劃是中午回到顧家的,可是經那些記者一鬧,防守反擊地繞了一大圈,到家時都已經是天色漸暗之時。
“澤涵啊,你先陪小隱聊會兒天,晚上也留下來吃飯吧,我去給你姨媽打個下手。”
顧文軒的用意已然不言自明,現在身在顧家的人,哪個看不出聶隱被那群記者給嚇到了?
且不說她從醫院到顧家一路上都沒再說過話,單就看她那本就白得幾近透明的小臉,當下何其血色全無,便足以說明她心裏有了陰影。而華澤涵是現成的心理醫生,自然讓他陪她聊聊最為妥善。
華澤涵自然不會推脫,微笑著向姨夫點了點頭後,便自他手中接過聶隱的輪椅。
“我沒事。”
已經從心中那個自閉的世界裏暫時脫離出來的聶隱,當華澤涵俯身過來,要把她從輪椅抱到沙發時,微微僵直了背脊,但終究沒有拒絕。
她仍然不習慣別人觸碰,哪怕這個人是幾乎陪了她整整十年,不停在想辦法為她解開心結的澤涵哥哥,她還是會本能的抵觸。
“沒事就好,看來我們家小隱真的長大了,不會再那麼輕易就被不相幹的人打擊到了。”
溫潤的雙眸笑得微微眯成月牙,華澤涵自然也感覺到適才自己短時間內抱在懷裏的人兒,身體何其緊繃僵硬,但是他卻隻能裝作毫無所覺,努力舒緩她心中的緊繃。
“小隱,等你再好些,我們一起出去走走吧,我也好久沒旅行了。”
對之前在醫院發生的事隻字不提,極其熟悉語言藝術的華澤涵,盡揀些看似無關緊要的話題來聊。
“旅行?”
聶隱顯然有些反應不過來,怔怔地看著還半跪在自己麵前的溫潤男子。
“去看看不同的風景,不同的人,也許你就會發現,這個世上原來還有那麼多美好的東西,有那麼值得留戀的東西……又或許,走到世界的某個角落時,你會突然愛上某個地方,然後就不想再離開了……”
華澤涵無限深情地忘著近在咫尺的清麗麵容,雖然此刻的她還難掩憔悴懵懂,但看在他眼中卻隻想更加愛護、憐惜她。
其實他原本也沒有想得太遠,畢竟無論是她還是他們之間的問題,都還太多太多。
他向來不是個心急的人,他喜歡把一切都處理得有條不紊,不想讓任何人為難,更不想讓她傷心。
可是不久前在醫院裏的那一幕,著實刺激到他了,他忽然發現自己不可以再等下去,必須要帶她去個遠離這一切苦痛的地方,讓她不再受到任何傷害!
“所以,等你複健得差不多,可以遠行時,咱們一起離開這裏,好嗎?”
望著他的滿目希翼,聶隱發現自己根本沒辦法搖頭說不,可是心裏想到要離開這座滿載她傷痛的城市時,卻又抑不住悶悶地發疼。
最終,華澤涵並沒有得到她的正麵答複,而他也沒有逼她,明白她還需要時間考慮。
在顧家吃完晚飯,華澤涵又與聶隱聊了好一段時間,直至把她送回臥室,看著她入睡方才離開。
自此後,他每天都會到顧家報道,主要目的自然是陪著聶隱,用盡自己所學地幫她減輕心裏壓力,減輕那些心理疾病對她的折磨。
聶隱出了院,顧文軒漸漸恢複到正常工作狀態,而易少寒雖然還在住院,但主要都是由歐婉秋與慕容嬌在照看,所以除了定期看望,易雅也基本恢複到正常的工作狀態。
除了華澤涵以外,柳飄飄也三天兩頭不時過來看望聶隱,看上去依舊是無敵小強般熱血樂觀的樣子,可是隻要話題涉及周薦言,她便會眸色一暗,然後不著痕跡或者十分生硬地把這個話題轉移開來。
自己心中還係著許多結未解,再加上生性使然,聶隱自然不會過度追問飄飄的事。而離開易少寒後,她自然也不會再與他的人聯係,所以一時間也幫不上這個惟一的朋友什麼忙,也就隻好陪著盡力說些話、笑一笑了。
顧家別墅,無疑為聶隱又隔出一處“世外桃源”,就連基礎的複健設備都被顧文軒買了一套回來,又專門請了專業醫生每天過來,因此連她原本要定期去醫院複健的頻率都被大大降低。
如此,生活又平靜得好似長流的細水般,無聲無息,轉眼便又過去半個多月。
已是三月上旬,寒冬的腳步漸漸遠去,雖還未見鮮妍春色,但隨著日漸盛行的春風,白天的陽光已然越來越溫暖燦爛。
這天的陽光尤其好,所以複健醫師便建議聶隱到花園裏走走。
現在聶隱已經基本脫離輪椅,不過走路還是要借助專用拐杖,而且還不能走得太快,因為還在康複期的腿還是會覺得很疼。
“走這麼久了,到前麵的秋千椅休息會兒吧。”
見她額頭上已滲出層薄汗,華澤涵立時心疼地虛扶著她,就近到灌木叢旁的雙人千秋椅上休息。
“小隱,你真厲害,連醫生都說,很少見女患者像你恢複這麼快的。”
大多人隻是聽說複健如何痛苦難當,但隻有真正經曆過的人,才能真正體會到那種堪比步步走在刀尖上似的疼痛。
可是自複健以來,聶隱甚至從來沒有喊過一聲痛,無論複健師安排什麼樣的課程,她都能按要求完成,哪怕每每都痛得一身大汗淋漓,但卻絕對不會喊痛。
別人或者不清楚、不理解,但為她才修心理學,已然觀察了她近十年的華澤涵卻知道,她一直是個善於為難自己的傻丫頭。
也正是她這份“傻”,讓他越來越堅定了想要守護她、憐惜她的心。
“小隱,依現在的狀況看,下個月你差不多就可以扔掉拐杖了,到時候……”
華澤涵直直望進聶隱略有些閃爍不定的雙眸,感覺到她不自覺的抵觸,不由得心中一陣鈍痛。
可是,別的事都罷了,帶她離開這件事,他卻必須強勢些。
“小隱,我承認,其實我不是僅僅想帶你出去旅行。但我之前說的話也都是真心的,我希望帶你離開這裏,就此離開過去所有的不快樂。如果你願意的話,我甚至可以帶著你徹底移民到其他任何地方,隻要你願意,你以後就隻是華太太。”
斟酌半晌,華澤涵最終選擇較為委婉的方式,提出自己暗自籌劃已久的求婚。
無論是對易少寒、歐婉秋等易家人,還是突然冒出來的生父顧文軒,他知道其實聶隱深心裏至今還在排斥,還是有些難以接受的。
雖然鼓勵她逃避並不是身為心理醫生的明智之選,但眼下他不僅僅是她的醫生,更是個愛她如命的男人!
她的心病形成不是一朝一夕,治療更是可能要綿延一生,所以並不及在眼下一時。
而眼前,他最急著要做的,就是帶她離開這個傷心地。
扶著聶隱穩穩坐在秋千椅上後,華澤涵方才無比鄭重地單膝跪地,自口袋中取出隻早已備好的精致求婚鑽戒,雙手捧著送到她麵前。
陽光照耀下,碩大的鑽石閃耀著刺目的光彩,而整個世界似乎都就此靜止。
尤其是聶隱的耳畔,竟然連一絲風聲都不再有,死寂得隻能聽到自己沉重的呼吸聲。
她很清楚,如果接受這枚戒指意味著什麼。
她已經傷了他一回,如果這次再答應他的求婚的話,絕對不可以再發生像之前訂婚典禮上那樣的事情了。
她的理智告訴她要接受,可是支在大腿邊的手卻又遲遲無法抬起,甚至連目光都有些想要避開那太過耀眼的鑽戒。
那是枚全新的指環,顯然他的意思是讓他們一切都重新開始。
可是,真的能夠重新開始嗎?
離開這裏後,她就真的可以放下一切,隻做他一個人的“華太太”嗎?
他明知道她心裏還有著另一個男人,一個不知道何時……很可能用盡一生時間,都無法徹底忘記的人,他真的完全不在乎嗎?
就算他不在乎,自己也真的可以假裝不在乎嗎?
那可是易少寒哪,一個十年前開始就與她牽絆至深的男人,一個已經深深烙印在她的心裏、她的身體裏的,永難磨滅的名字。
她,真的可以逃到天邊,就當作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嗎?
她,真的可以從此以後忘記那個名字,忘記他們之間曾發生過的一切嗎?
她,真的可以放下嗎?
對於華澤涵的求婚,聶隱既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隻是表明願意與他一起去旅行,至少能夠暫時離開A市這個傷心地。
而華澤涵,則選擇把聶隱的沒有明確表態,當成是“默認”。每天除了陪她複健外,便開始籌備兩人的旅行計劃,甚至已經勾畫出一副環流世界的美麗藍圖。
聶隱隻有柳飄飄這麼一個朋友,所以自己在複健結束後就要暫時離開的計劃,自然沒有隱瞞她。
“恩,以現在的情況,你跟他出去玩玩也好。不過,我總覺得……”
其實連自己也說不清為什麼,柳飄飄完全憑直覺感到聶隱這次的“逃離”,隻怕難以成行。
無論是以記者身份,還是聶隱閨蜜的身份,或是通過與周賤男那段似是而非的感情帶來的側麵了解,飄飄對易少寒的“認識”都不可謂不深。
所以她才會懷疑,以他那樣的性格,會如此輕易就對認定的女人放手嗎?
惡魔撒旦,什麼時候變得如此好對付了?
“飄飄,其實我原本不想問的,可是過陣子一走,我真不知道要何年何月再回來。所以,我真的很想在臨走前弄清楚,你與周薦言之間到底是怎麼回事?”
轉眼已經是三月末,聶隱很清楚自己雙腿的康複情況,料想四月最遲不過五月,可能就要踏上離開A市的飛機了。
所以,她沒時間再等飄飄自己想通,覺得有必要主動問知一下情況。
“其實也沒什麼,你也知道,我媽最討厭的就是有錢人,尤其是富二代。之前她聽說那個賤男姓周時,就一再讓我好好查查,看他會不會是易誠前妻周荃那個周家的人。可是,他一直自稱純粹工薪族的小白領,我也就沒有懷疑。”
轉眼間也過去了幾個月,柳飄飄再提起周薦言雖然還是抑不住胸口悶悶地發疼,但至少不像之前那樣,根本無法對人提及了。
“不料在年前時,我恰巧接到個采訪周家人的活,沒想到……哎,也許這就是天注定吧,這就是法網恢恢疏而不漏吧……”
想起意外發現周薦言真實身份時的情況,柳飄飄忽然有些語無倫次,平時總是流光溢彩的一雙晶亮圓眼,黯了又黯,眯了又眯,卻還是難掩淚花閃閃如星。
“小隱,你知道嗎?那個賤男,不僅僅是周家的人,而且還是周荃的親侄子!他騙得我好苦啊,哪怕我們都已經那麼……那麼親密了,可我卻連他的真實身份都不知道。一直像個傻子似的,以為終於遇到了一個可以托付終身的靠譜男人……結果,卻是個徹頭徹尾的大騙子!”
柳飄飄越說越是激動,到最後原本交疊在腿上的雙手,都緊緊糾結成了指節泛白的拳頭。
“原來如此……”
聽到這裏,聶隱已經基本明白大致情況,原來他們之間的問題是出在周薦言最初為了爭取到追飄飄的機會,而不得以隱瞞身份所撒下的所謂“善意的謊言”。
不管原因是什麼,撒謊終究是錯誤的,所以哪怕周薦言背景顯赫,終究還是要為自己曾經犯下的錯誤負出代價。
“可是飄飄,我看得出,他對你是認真的。而且,如果不是你當初對所謂‘富二代’表現得那麼厭惡,他應該也不會刻意隱瞞自己是周家人的身份。所以說到底,他終究是因為太喜歡你了,才會犯下這個錯的。”
聶隱甚少與人講這麼多,她是真的不想惟一的朋友像自己一樣,與真正對的人就此錯過,留下永生遺憾。
所以,站到周薦言的立場上想想,她決定說句“公道話”。
“無所謂了,我最初的確是因為他騙了我而生氣。但是後來在冷靜下來以後,其實是因為料想我媽絕對不可能接受他,才徹底決定要跟他分手的。小隱,其實我不傻,也知道他對我是真心好,可是,那又怎樣呢?男人沒了可以再找,我卻隻有這一個寶貝老媽呀,沒了可就沒地兒再找了!”
想起自己那個固執的老媽,柳飄飄不由得勾起唇角苦笑著搖了搖頭。
她們都隻剩下彼此了,她怎麼可能會為了區區一個男人,去傷母親的心呢?
過去二十幾年裏,柳媽從風華正茂到如今未老先衰,為了她這個沒有父親的女兒幾乎放棄了一切,甚至在姿色正盛時都沒有接受過任何男人。
母親可以為了她付出一切,她為什麼不能略略回報母親點滴呢?
更何況周薦言縱然現在對她正迷戀,但誰又能保證像他這般樣貌、地位、錢財、權勢,樣樣都不缺的男人,會一直這樣迷戀她這個與他幾乎可謂成反比的普通女人呢?
無論是相貌還是家世或個人能力,原本自詡當代“白骨精”的柳大記者,內心實則無一處覺得自己配得上“賤男”的。
這,無疑是她除了顧念母親外,會選擇趁早離開他的另一大重要理由。
“你,真的放得下?”
在問出這句話的同時,聶隱仿佛聽到心裏有個聲音,也再次問了自己一遍同樣的問題。
“這還有什麼放得下放不下的?誰年輕時沒愛過幾個人渣啊?不是都說,時間,是最好的良藥麼?再濃的情,時間久了也會淡的。就算我媽同意了,像我跟他家庭背影、出身閱曆都相差巨大的人,也不見得就能走到最後啊。”
盡管心裏陣陣刺痛,柳飄飄還是狀似冷靜理智地輕勾著苦澀的嘴角,滔滔不絕地講著世人皆知的所謂大道理。
也不知是在說服聶隱,還是說服自己。
“就算我沒能遇到個‘華澤涵’,有機會的話也一定要出去走走。也許,看過其他的風景再回來,就會發現曾經所執著難以放下的,其實都已經不再那麼重要了。”
柳飄飄轉頭正視聶隱,緩緩扯開抹比頭頂春日還要明媚的大大笑容,可眼底的黛色卻愈加深濃。
“你可以跟我們一起去呀,要是有你在,我也許會更放鬆。”
這回聶隱說得絕對更是心裏話,如果旅程中能多一個飄飄的話,一定會比她獨自麵對華澤涵感覺好得多。
“不好吧,那顯得我多不懂事兒啊?而且我也不想做個超級大燈泡!”
以半玩笑半認真地方式拒絕,向來是柳飄飄對於不願傷害的人,所選擇的拒絕方式。
“你家華少現在雖然還隻是個研究生,但誰不知道以後歐華集團大半就全都是他一個人的了?拜托,縱然本大記者如此英明神武,但現在都已經得罪一個易家、一個周家了,要是再得罪了華家,你讓姐以後還怎麼混哪?”
柳飄飄也知道聶隱心裏其實還放不下易少寒,但事已至此,如果易家大少最終也沒有如她預感那般出現,把這個身世坎坷性情偏冷的好姑娘,交給華澤涵那樣溫文爾雅的男人,倒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而飄飄沒有答應同行,其實也算在聶隱預料之中的事。
她是在學校時就出了名的“冰山美人”,從表麵看來就難以親近,而飄飄雖然表麵看來熱情積極,但其實越是這樣對誰幾乎都好相處的人,其實才越難真正讓誰走進內心,也就難以真正接受別人。
不出聶隱所料,憑借她自身的毅力,再加上華澤涵專程從國外請來的專家,僅僅三月底時,她就已經可以基本脫離拐杖行走上一陣子,想來四月中旬就能徹底擺脫所有輔助工具。
雖然極其避免著,可是每當夜深人靜得以獨處時,聶隱還是忍不住去想——他,現在怎麼樣了?
他傷得比她重,現在是否還是隻能勉強下床靠輪椅代步?
慕容嬌是否仍然每天都會去看他?是否會用輪椅推著他,到中心醫院的走廊裏逛逛,或是趁天氣晴好的時候,搭電梯推著到花園裏轉轉?
明明兩人耳鬢廝磨的纏綿,仿佛還隻是昨天的旖旎情境而已,可想起在VIP病房裏見到他的最後一麵,卻又讓她有種已然隔世千年的恍惚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