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執這麵修羅刀的當然不是皇帝本人,而是長陽王。
他是令人聞風喪膽的“影”的操盤手,而她不過是“影”的其中一份子。
他是棋手,她是棋子——白月說的沒錯。
“這麼多年,你為他鏟除政敵,為他賣命,原來隻是為了得到他的信任,隻是為了接近他,獲得報仇的機會。”夜鶯的藍眼睛看著劉修祈一眨不眨,目光動人心魄:“你好有心機啊,劉修祈。”
劉修祈看著她,麵容有些古怪,臉上是極嘲諷的笑,唇間隻蹦出一句話:“父債子還,天經地義。”他說了這八個字——這八個字,成了他犧牲她最堂而皇之的理由。
“所以,你救下我,絕不是因為同情心”,夜鶯苦笑:“一向以手段辛辣的長陽王哪來的這麼多同情心?你根本就是——計劃好的,是不是?”
劉修祈的目光動了動,卻沒說話。
夜鶯又問一遍:“到底是不是?!”
劉修祈的喉結動了動,閉上眼睛輕輕點了點頭。
——沒錯,從一開始,他就算好了。
時光倒回八年前的西域,那時候,那時候——
烏蓬馬車裏,十六歲的劉修祈用他那白皙而修長的手指拆開密件。
那是一封信,一封求助信。
劉梓宣太子當得並不太平。他需要幫助,他唯一能信任就是遠在幾千裏之外的劉修祈。
“是啊,你是多麼需要我。”劉修祈看完信,嘴角劃出絕美弧度:“那麼,你的回報是什麼呢?”他凝神思考了一陣,行駛的馬車忽然停了下來。
“怎麼了?”
車夫忙著勒馬後退:“有個乞丐擋了路。”
隻見幾尺遠處瑟縮著一個佝僂的小乞丐。小乞丐的身上滿是黃沙,若不是車夫心細,恐怕碾過去這家夥就要死於非命。
他撩開車簾,露出一副紫色的衣袖,白色的手掌隱隱可見青色血管,纖長的手指。如此清爽幹淨的模樣,與這漫天的昏黃格格不入。
刹那間靈感乍現。
“將她帶上。”他冷冷發話,心中卻暗暗竊喜。
很好,這些年所受的苦終於有出頭之日了。
很好,這是十六年以來他最快樂的一天。
……
“這麼多年,你處心積慮機關算盡,為了就是走這步棋,你真是個好棋手。”夜鶯的聲音將他拉回現實。
他看著眼前絕美的女子,藍色的眼眸和初見時一樣明亮清澈,好像純淨的湖水,他想不管多久這眼眸都能美麗下去。
但是現在這雙眸籠了一層霧氣。
“劉修祈,你隻想到自己複仇,你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你是不是覺得,我真的就是個殺人機器,沒有思想,不會反抗,你是不是以為殺手都是沒有心的?”
他沒有說話。
夜鶯想起那天白月的警告,沒錯,她隻是棋子,她甚至隻甘願當一枚棋子!
她慢慢蹲在地上,似耗盡所有力氣,昔日的威風和嚴厲一時蕩然無存,瑟縮得就像個孩子,全身都在發抖:“為了你一句父債子還,天經地義,你知道我要付出的是什麼嗎?——雖然明知道,但是你根本不在乎是不是?我受傷你會關心,可是我成為別人的女人你卻毫不在意,是嗎?”她問他,又像在問自己:“你真的一點都不在乎?”
他身形一頓。半晌,將未受傷的那隻手遞給她:“先起來。”
她怔了怔,並不起身,隻是皺著眉頭:“劉修祈,我一直想問你,這麼多年,我在你心裏算是什麼?”
良久,他緩緩道:“夜鶯,你一直都做得很好,真的,沒有人可以替代你。‘影’所有的刺客,隻有你一個人是我手把手教你的,這點你比誰都清楚……你想要的,將來有一天,我會給你。”
她當然清楚,這話是什麼意思。
會有這麼一天嗎?
她極慢地抬頭,極慢地站起來,方才的軟弱已全然不見蹤影,仿佛那切切悲聲隻是一場幻覺。
她看著他,像是認識了一輩子,又像是從不認識,良久,眼中浮起一絲冷淡笑意:“你給得起嗎?”不待他回答,她便斬釘截鐵的說:“記住,這是我為你辦這最後一件事,從此以後我們兩不相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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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有時候真的是很嘲諷。
長陽王在把夜鶯推上他安排的這條命運之路時,覺得是找對了人,沒有人比夜鶯更加值得托付,她是最適合的人選,命運之輪,開始新一輪的轉動,但是,逆天的輪回也就此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