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機關算盡(3 / 3)

此後三個月,有一個臉頰瘦長,留著兩撇小胡子,薩滿巫師打扮的男子每天秘密出入於雅風居。

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長陽王的禦用藥師——陰藥師。

陰藥師擅長用藥,他對懸壺濟世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這些絲毫沒有興趣,配一些稀奇古怪讓人痛不欲生生不如死或者速速就死的毒藥是他的專長,但是他比較崇尚的仍是巫術占卜,所以一直都是不倫不類的打扮。

對夜鶯來說陰藥師並不陌生,早在西域的時候陰藥師就跟隨長陽王為他辦事,所以由他來改變自己並未感到什麼緊張。

雅風居後院中流出的渠水泛出藥湯的汙漬,棕色的藥渣一日多過一日。

整個雅風居在潺潺流水中靜寂如死。

如死靜寂的三個月裏,夜鶯身上舊時留下的刀傷劍痕奇跡般被盡數除去,不僅如此,夜鶯的臉也被纏著紗布,她將有一張與原來不同的麵容——一張絕不會引人懷疑的臉。

原先見過她麵目的人都覺得她姿色過人,讓人過目難忘,但是劉修祈要讓她變得更美,最重要的是煥然一新,不能讓人說:這姑娘好像在哪裏見過,莫不是長陽王府那慣用短刀殺人的夜鶯?

獻給當朝皇帝的必須是白璧無瑕的身體,絕不能有半道傷痕。

即使有,也不能是長劍所砍,應該是水果刀削蘋果不小心削出來的,這才像個身家清白值得劉梓宣一見鍾情的好女子。

在這段時間裏,夜鶯十分配合,如同木偶一般任人擺布,不說一句話,不喊一聲疼。

陰藥師話不多,但是對著一言不發的夜鶯還是覺得很無聊。他歎息道:“鶯姑娘真是無趣,整天盯著天花板,莫不是在數蚊子麼?”

“一隻兩隻三隻。”夜鶯當真數起來:“還真是很多。”

陰藥師撲哧一笑,狹長的小眼睛眯成一條縫兒,眼角滿是魚尾紋。

“鶯姑娘難得也有幽默的時候。”

“也許。”夜鶯蒙在紗布下的臉沒有表情。疼痛,麻木,然後全都歸於平靜。傷口會慢慢痊愈,經過妙手回春的手甚至可以完全消失,但是心裏的傷口呢?

她離開以後,沒有人會想起她,想起曾經在長陽王左右傻傻賣命的女殺手吧?

“再耐心等幾日,你將看到自己擁有天下最美的臉。”陰藥師不無得意的說:“鶯姑娘將是我的傑作,是我這雙手所能達到的極致!”陰藥師滿是期許的神情,一副自我陶醉的樣子。

夜鶯心中冷笑,他們一個個當她是什麼?她是人不是試驗品。

活了十九年,卻好像經曆了大半輩子。她一直以為,劉修祈對她,和其他“影“的殺手有那麼一些不同,而今才發現她不過是運用比較順手的棋子罷了,可笑的是,就是因為這,這個任務落在她頭上。

她的心裏在冷笑,他們一個個當她是什麼?棋子?工具?試驗品?從來沒有把她好好當人看,是嗎?

但是,她不想與他們計較了,她很失望,很累。

那些年少過往的歲月終於呼嘯而過一去不返,曾幾何時,在西域的時候,他們相依為命,她教她武功,教她識字,她為他做飯,伺候他的起居,他送她一個小禮物她就能開心好久……那個時候,他沒有權勢,沒人巴結,他們的過的生活簡單,無求,而時間就這樣緩緩而過,他們肩並著肩漸漸長大了。

而她的心裏也在不知不覺中漸漸的滋生出一絲絲熱烈的期盼。

西域雖然條件艱苦,可是她知道在他心裏有一個信念,所以不論怎樣的艱苦,怎樣的困境,他都沒有放棄,沒有絕望,一路艱難的走過來。

一切從他回到京城開始改變,他有了權力,有了華麗的府邸,有了許多伺候他的人,他已經不再需要她了——除了殺人。她不過就是一個殺人機器,他不要她有任何多餘的感情。

而她的一個心,也終於在一次次失望中感到絕望,墜入無底的深淵,再也回不到從前,她心灰意冷。

這是她為他做的最後一件事,從此以後,她再也不欠他的,從此以後生老病死,兩不相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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拆繃帶的日子,劉修祈也來了。

在看到完美無瑕的夜鶯時,一種驚喜的表情在深沉莫測的臉上閃過。漸漸地,驚喜變成了憂鬱。

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麼。

從此以後,夜鶯不再是夜鶯,她有一個新的名字:玉玲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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