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3 / 3)

這裏終於沒人了,隻有鬆風樹影,還有他的一腔怨氣。嶽朗揮舞匕首,咬著牙在樹幹上又砍又剁,不過片刻就把樹皮砍得布滿刀痕。他還嫌不夠,又把搖動的樹枝當做假想的敵人,用鐵珩教給他的招數一一招呼,把落在他手裏這棵倒黴的鬆樹摧殘了個遍。

嶽朗卻絲毫沒覺得好過點,扔了匕首撲上去拳打腳踢,肩肘膝蓋一起上去招呼,把樹打得枝葉散亂,鬆針簌簌地掉了一地。都怪自己太笨,跟鐵珩學了那麼久,還不是隻學到些三腳貓的招數,每次真有什麼事,隻能當他哥的累贅。

要是當初,被那群西隗人圍著要殺的時候,他能幫把手;或者,狼撲上來要吃他們的時候,他不那麼膽小沒用,敢早點掏出刀子殺了它,鐵珩也不會傷到這個份上……

冷風吹過鬆林,聲音嗚嗚的,嶽朗抿緊了嘴,把一雙酸熱的眼睛眨了又眨,他答應過鐵珩以後再也不哭,還拉了鉤,男子漢說話要算話。

他折騰累了才停手,骨頭已經磕得生疼。嶽朗喘了一會,摸摸手背上幾道擦痕,鬆樹已經禍害夠了,下一個倒黴的又在哪裏?

真想去房頂上點把火,這現成就這麼多的柴火,一定挺好玩的!說不定拜佛的那些人會把火光當成佛光普照,衝著燒香磕頭不已呢。

最起碼也能烤烤手吧。

他不怕闖禍,他心裏巴不得闖點禍才快活,可一想到鐵珩在病中還得操心給他善後,還是算了吧。

再說寶相寺的住持守真大師救了他們兄弟的性命,要是他真點著了這上百年大殿,未免也太恩將仇報,狼心狗肺了。

男孩怪無奈地歎了口氣,還是好好想怎麼對付今天的功課吧。

說到功課,嶽朗忍不住磨了磨牙,鐵珩心情不好,也看不得別人太歡實,於是才想出這些刁鑽古怪的新鮮點子來折磨他,今天恰巧碰了個正著。(啊哈!恰巧的恰,正好九畫,嶽朗從袖筒裏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用匕首尖蘸著泥巴把恰字寫上。)

有時再想想,他哥都這樣了還能生心想出這種點子磋磨他,這病大體差不多也應該會沒事吧?

他站起身,幾下就爬上了牆邊的鬆樹頂,雙臂勾住屋簷的尖角,身子一蕩,已經跳到佛堂的屋頂上(佛字,七畫,不行!堂字,十一畫,也不行!)。

庭院中種植的錯落樹木就是他的橋梁,嶽朗忽而從佛堂跳到偏殿,又從偏殿跳上八角佛塔……

在這些房子上跳過來跳回去,耳邊呼呼的風聲叫他安靜下來。

嶽朗最後在院牆頂站穩了身形,緊了緊腰帶,邁步在狹窄的圍牆上小跑起來,張開雙臂仿佛一隻飛鳥,速度給了他禦風飛翔的快意,下麵的色彩變成光怪陸離的一團,世界一下變得那麼遙遠,那裏麵的快樂和困苦都與他們再不相幹。

(等等!飛字可是九畫的!先記在心裏,一會再寫下來……)

嶽朗邊跑邊迎著風笑起來,他琢磨著,該什麼時候帶著他哥也爬牆上跑一跑,一定比喝那些苦湯子什麼的有效多了。

(苦字,也是九畫的!)

不知不覺間,日色已經偏西,他敏銳的鼻子辨出空氣中多出一點淡淡的香味,一定是香積廚又在做點心了。

嶽朗霎時間覺得柳暗花明,貓著腰往那邊去。

眼角的餘光卻瞄見他們住的小屋門一閃,鐵珩拄著拐杖,再次緩緩走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