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一陣忙亂,老太太才慢慢蘇醒過來。在女兒吳怡的攙扶下,拖著如同灌了的鉛兩條腿,舉步維艱走到病床前,一隻手托住床沿另一隻手顫抖的撫摸著兒子的額頭。老人的眼淚在早年的時候,早已哭得幹涸了。
當時,大兒子剛剛成家,其餘兩個孩子還嗷嗷待哺。誰曾想,丈夫一下子得了腦梗癱在床上。一夜之間,對這個女人來說,仿佛天塌了似的,家裏屋外都得靠她一個人支撐著。大兒子雖然結婚了,但也還是“少不更事”。每當夜深人靜之時,兩個孩子熟睡後,望著一動不動躺在床上的丈夫,她便像個淚人似的哭個不停。即使這樣的日子也沒有延續多久,幾個月之後,丈夫便撒手人寰,留下了他們孤兒寡母。
丈夫在世的時候,雖然臥病在床,什麼也幫不了她。每天端屎倒尿忙個不停,心裏反倒蠻踏實的。現在人也走了,她心裏空落落的,連訴苦的地方也沒有了,再苦再難也得咬著牙往肚裏咽。這還尚且不說,在孩子麵前,像紅燈記裏鐵奶奶一樣刀壓在脖頸上也不會屈服。就是在這樣難捱的日子裏,淚水過早的透支了。
聽說兒子治病缺錢,萊太太把自個兒僅存的幾個錢全部拿了出來。幾天之後,兒子的病情趨於穩定,但終不見好轉。繳存的錢很快就沒了,狠心的工頭揚言說,要錢沒有,要命有一條。告狀的話,想去哪去哪,奉陪到底。
躺在病床上的淮軍,雖然不能說話,但心裏跟明鏡似的。他知道沒錢了,張嘴跟母親說:“媽,咱回家吧!”老母親聽著兒子發出的沙啞的話音,心如刀紮一般。
“兒子,病還得治療!”母親安慰兒子說。更為重要的原因是,淮軍也隱隱約約知道自己的情況:大約大去不遠矣!
這天晚上,媳婦借口回老家看望兒子離開了醫院。病房裏隻有母子二人,心電儀“滴,滴,滴”的檢測聲異常清脆。老母親坐在床前,為兒子擦拭著身體。淮軍每到晚上特別清醒,眼睛睜得大大的。他好像跟母親說過,怕睡著再也醒不來了。看著兒子一直盯著天花板,知道他在想心事。
“兒子,別瞎思謀了,休息一會兒吧!”母親看著兒子說。淮軍緩緩地把頭轉過來,看了母親一眼。
“媽,我好後悔啊,攤上這麼一個媳婦!”說罷,淮軍眼角滑出兩顆清涼的淚珠。看著兒子痛苦的樣子,母親趕忙勸慰:“軍,安心養病吧,病好了,一切都會好的!”母親這麼一說,淮軍慢慢的把眼合上,可淚水卻是不住的往下流。
其實,兒子的情況做母親的啥也清楚,隻是不能在這個時候,往傷口上繼續撒鹽了。淮軍的媳婦既懶又饞,用現代時髦的詞兒就是“缺弦”,也就是村裏人常說的“半吊子”。淮軍常年在外幹苦力活,回到家連個飽飯都吃不上,更別說是像樣的飯食了。拚死拚活掙錢,蓋了五間大正房,裝修也是按現代樓房樣板做的,洗澡暖氣設備一應俱全。但住了沒多久,便像“豬窩”一樣髒得不像樣子。窗戶的隔扇裏躺著密密麻麻於夏秋之際死去的蒼蠅,可以一直完好無損的存放到來年春暖花開的時候。這期間,這個懶散的媳婦仿佛看不見這些東西,或者說無傷大礙,淮軍的衣服也懶得替他倒蝕。生活上是這樣,情感上更是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