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憶之做了個好夢,她夢見年邁的呂易簡飽受病痛折磨,屢次請辭,趙臻並不應允,最後在眾人的彈劾下,黯然離場。同歲的範忠彥請辭後,學習孔老夫子遊曆八方,傳道受業解惑,流芳百世。
平定貝州叛亂的文延博與富良弼比肩,身著九品緑服,同為平章政事,不過屆時,二人已是耳順之年。胡子花白,早沒了年輕時翩翩公子,白玉一般的模樣,他們的子孫倒是一個賽一個出眾,不僅僅隻是政績,還有品德,最重要是樣貌!
韓玉祁身邊出現了一位女子,似狐狸般一團靈氣,和莊重沉悶的韓玉祁天差地別,又無端讓人覺得天造地設。她陪著他從紫袍走向綠袍。
歐陽緒高中狀元,不過他的仕途相對崎嶇,幾經波折,倒是憑著那一槍筆杆子,無論走到何處,總有慕名之人照拂,晚年倒是比前幾位過得都要滋潤。
毓貞夫妻二人白首成約,和美一世。
劉秀瑛的娘子軍在幾場戰役中名震四海,天子紫宸殿詔見,令行封賞,她將腦袋一擺,說道:“陛下,我大哥哥總逼我嫁人,懇請陛下恩準小女可以終生不嫁,我父親誓死扼守在何處,我就誓死扼守在何處!”如此豪情萬丈,亙古未有,隻叫滿堂嘩然。於是,大宋又多了一位便宜公主,不過這位公主,不需要嫁人。
無緣仕途的蘇子美投身商市,往返與諸國之間,倒是經常去西夏看望她,隻是每回見了元皞,都同鬥雞一般,你揶揄我,我譏諷你。
在夢裏,她看見一群孩子腳步雜遝,烏泱泱朝她跑了過來,鐸聲震地,人口喊著母後,有的生的像元皞,有的生的像憶之,有的生的像自己。
天爺呀,美夢要變作噩夢了……她下意識伸起手指點了點,又想到,這麼多,該生到什麼時候?
那群孩子又一哄而散,她還看見一個女孩子,生地很像蕊兒,父慈母愛,過得很幸福。
她回頭一看,看見了石傑,頓時紅了眼,問道:“你好不好?”
石傑笑著將手裏握著的花名簽子遞給她,待她接過,消失在一團氤氳中。
簽上畫著一簇梨花,題名‘姽嫿將軍’,下麵鐫著幾行小字。
憶之覺得自己都快會背了。
‘冰身雪膚凝玉容,抖落寒峭獨枝頭。不期忠義明閨閣,誓盟生死報前恩。風塵塵不染,是即是,從來好事多磨難。’
這枚花簽,仿佛就是她的判詞,陪她走了一路。
倏忽聽見遠處敲響梆子,她從夢中醒來,直起了身子,見書房裏四角燒著炭盆,春意黯然,大條案上春盤,杯饌狼藉,地板上散落著打馬,花簽,骰子,詞牌名等玩物,眾人睡得東倒西歪。
又呆了一陣,不覺站了起來,打起簾籠往簷廊下走,剛邁出書房,一股冷風就迎麵撲了過來,將暖暖的熱乎勁兒吹散了些。
天色灰蒙蒙的,晏榮持著梔子燈,正將三隻雪白的炊餅放入報曉僧人的粗瓷大碗中。
她望著互相作揖的二人,耳邊恍惚響起說笑聲。
昨日除夕守歲,眾人虔誠供奉晏紓,祭過石傑,感懷了半日。振作精神,聚在庭院投壺取樂,輸了便要吃酒,眾人皆不敵靈芸,個個被罰地麵紅耳赤不再話下,唯有韓玉祁能與之較量。
又投中一箭,韓玉祁高興之際,見她心不在焉,又時不時去看那道側門,便去問究竟。靈芸搶著答道:“每年這個時候各國來使都要來朝賀,今年西夏國主上表,要親自來呢。她能不惦記?”
憶之笑著反詰道:“也不知哪一位,但凡官人回來晚些,就兩眼直直,望眼欲穿,待官人回來了,又嘮嘮叨叨,唧唧咕咕,取笑起別人來,倒是有底氣的很。”
靈芸說道:“那怎麼了,我就是惦記他,不行嗎?”說著,笑著往富良弼懷裏鑽,富良弼麵色發紅,笑得不失莊重。
眾人被齁地直打顫。
歐陽緒隻得道:“宛娘怎麼還不來。”
眾人都笑了起來,憶之忍俊不禁,說道:“她自然得等到祭過祖才來的,過會子,毓貞與冬青夫婦也要來。”
韓玉祁不太高興,說道:““你們都成雙成對,這也太欺負我……”後話還沒說完,已經被淹沒在笑聲中。
想到此處,憶之不覺也跟著笑了起來,富良弼跟了出來,他捧了裘絨為憶之披上,又說道:“有件事情,我一直想要問你。”
憶之瞠著眼,問道:“問啊,還有什麼不敢問的?”
富良弼踟躕道:“你真的打算放下恩怨,放過呂易簡?”
憶之眼望著迎著初冬的枯枝頭,緘默了半日,說道:“誰能料到未來會如何,總之,我需要宋廷的支持。”
富良弼神情一鬆,笑道:“你能想開最好,說實話,夏鬆的死,讓我們都非常擔心你。”
憶之蹙眉道:“是啊,隔三差五寄一篇萬字以上的信,我都懶得細讀。”
二人對望著笑了起來。
笑了一陣,憶之又問道:“你和靈芸成婚了都這麼久了,還一直住在這,又打算什麼時候搬去駙馬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