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春三月,滿城飄花,夏氏封後,普天同慶。
雪瑤挽著靖怡的手從鳳陽殿出來,齊齊被外麵透亮的陽光晃了眼。
雪瑤揚手遮在額前,微微蹙了眉頭,薄紗下透出兩個淡淡的梨渦,“此時正是雲櫻盛放的光景,粉嫩嫩的花朵擠在枝上,在這種好天氣的時候遠遠望上一眼,都要有一整日的好心情呢。”
“雲櫻?”靖怡歪頭看她,卻怎麼都想不到這是個什麼花。
雪瑤對上她疑惑的眸子,嘻嘻一笑,隻管拉著她的手往前,“走吧。”
她以為這個滿心裝著皇上的姐姐會在落選之後傷心欲絕,就算沒有欲絕那麼嚴重,起碼也是要鬱鬱寡歡一陣子的,可靖怡卻在知道結果之後,不過微微歎了口氣,似乎,是懸在心尖的一塊大石頭終於落了地。
靖怡說,這樣的結果應該是最好的了。
她是喬翼的女兒,頂天也就是忠臣之女,而這天下則是姓東方,她愛東方朔,才更加不想要這個後位,不想成為政治的犧牲品。
夏靈薇為後不久,雲太妃便因身體不適搬離皇宮,遠去清嶧山上的行宮休養生息。待她百年之後,東方朔便以太妃喜靜為由將她葬在了清嶧山,至死都沒讓她再回帝都。
沒人想到東方朔會狠厲決絕至此,或以,連他自己也是想象不到的吧,當然,這都是後話
五月伊始,靖怡的肚子就有了好消息,東方朔淡漠的性子仿佛燒了一把火,看她的目光都溫柔了許多。
縱然後宮勾心鬥角的大戲十分收斂,但在宮中想要保全一個孩子也絕非易事,雪瑤幹脆搬到雁熹宮和靖怡同住,每天都要將所有吃食和安胎藥物檢查過才能安心。
看著靖怡的肚子一點點鼓起來,她都要忘了那些糟心事,忘了自己曾經有個名字叫百裏雪瑤,都要安於卿妃的角色。
七月,酷暑之時,邊境告急,雲陽聯合周邊二十四小國發動兵變,百裏少昊親臨戰場,他要為自己冤死的妹妹討一個說法,為這天下的屬國討一個說法。
諸多號令天下的借口中,能以親情及大義共存的不多,以百裏少昊的腦袋,能打出這麼一張溫情天下的牌,想必,也是繳盡了腦汁吧?
這一晚,雪瑤待靖怡睡下後便悄悄出了行宮,宮外的轎子已經等待多時,澤蘭扶她上去,緊皺著眉心剛要開口,便被她一個手勢製止了。
“回去吧。”她交代了三個字,放下簾子。
雲陽支撐不起百裏少昊的巨大野心,這次叛亂的有恃無恐,也是因為東方暉的暗中支持,讓雪瑤沒想到的是,衡蕪會隱在這盤棋中。
他回來了,在她以為這世道已經跟她沒了關係的時候。
其實,那次在集市上看見他之後,她心裏就沒了惦念,執著了幾輩子,她是真想放下了,不管他是不是當年的師兄,不管他這輩子對她是真情還是假意,都無所謂了。
她想守著平靜的生活,就這麼靜悄悄的走下去,反正這日子對她來說是沒有盡頭的。
轎子停下,雪瑤愣了一下,不由得輕歎了一聲,正欲起身,東方朔便掀開了轎簾,四目相對,嚇得她瞪大了眼睛,不由低呼出聲。
借著半縷月色,以及燈籠微光的映襯,他那一張俊臉,也逃不過恐怖二字,著實有些嚇人。
東方朔被她的樣子弄得一怔,即刻,便見雪瑤撫著胸口又是一口長氣,“還以為鬧鬼。”
東方朔一哂,伸手拉她一把,苦笑,“都已經這個時候,你也不肯給我留些麵子。”
“皇上的麵子,臣妾是沒資格留的。”雪瑤下轎,整理了一下衣擺,一雙眸子在月光下漾著微光。
如今這個帶著條件來的男人還是不是她師父,她已經說不好了,吃了太多男人的虧,她也是不得不清醒了。若是他帶著滿腔誠意而來,那她就還是那個隻管吃喝玩樂的傻徒弟,若他也將她當成棋子,那她也不介意成為他最大的敗筆。
尚書房中燈火通明,他一席白衣端立其中,長發披展,仍舊是用個布帶子隨便係了的樣子,唇角一勾,似笑非笑,恍如前世。
站在門口的雪瑤腳步一頓卻兀自不知,被東方朔拉了一下才猛回過神,心尖微微抽搐。
她想,這一眼,自己便輸了。
東方朔微蹙了眉心,笑容更苦,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他曾想以這江山為聘,隻為紅顏一笑,如今,忽然有些累了。
“去吧。”東方朔笑看著她。
雪瑤懵懂,“他不是要和你談條件?”
“我怎麼舍得把你當成籌碼?”他說完不等她反應,便轉身走了。
雪瑤抿抿唇角,抬眼再去看衡蕪,真是說不出的尷尬,這兩個男人背著她到底做了什麼好事?
她深吸口氣緩緩走進門,張張嘴,卻不知說什麼才好。
她,不是不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