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蕪定定看著她，亦是百轉千回的樣子，嘴角抽了幾抽，又覺得不成體統般，趕緊咳嗽幾聲掩飾心中慌亂，眼見這她一步一步走到跟前，想說的那些話，就越是想不起來。
這邊，雪瑤已經評定心情，昂頭看向他，尚未張口，卻被他揚手摘了麵上薄紗。她皺眉，強硬地攥住他的手腕，“放肆！”
衡蕪一怔，下一刻是滿滿心疼，“小丫頭，跟你師父說放肆？”
她甩了他的手，別開目光，端正身形，“百裏雪瑤已經死了，。站在你麵前的，是卿妃。”
衡蕪隻覺胸口一滯，“所以……你早就已經不再等我了？”
“你已有妻兒，說話還是有些分寸的好。”雪瑤說完長出口氣，端著的表情放鬆不少。
這些話，她以為自己會說不出來，原來，將所有都說破心裏反倒能輕鬆。
她轉身再看向他，眼中已掛了雲淡風輕的笑，非刻意，習慣一般，如臨大敵之時，她臉上總要出現這種表情，仿若眼前的一切都可以不屑。
此刻的他，跟陌生人又有何不同？
衡蕪抿抿唇角，“我……情非得已。”
她點頭，“丟下我是情非得已，娶妻生子亦是情非得已，那以後又有多少情非得已會出現呢？情起緣滅也不過一念動一念止。
雪瑤從尚書房出來的時候，隻有東方朔在外麵等著，自己提燈站在路邊，仍舊是鬧鬼的樣子。
“皇上的天龍之氣可是連蚊蟲都怕？”她挑眉看他，揶揄了一句，聽著有幾分笑意，卻不讓人討厭。
東方朔不想承認，心裏的緊張卻是藏都藏不住，聽罷有點尷尬的一咧嘴，“倒是希望如此。”
等這盞茶的功夫，臉上已經被咬了許多包，沒有功勞也算得上有苦勞了。
雪瑤微笑，“等靖怡的孩子生出來，你就讓我走吧。”她說著緩步超前，像是在跟他閑話家常。
清風冷月，語氣也是平平淡淡涼涼。
東方朔頓了頓，馬上大步追上去，“好。”
“多謝。”她想了想，怕這兩個字不足以表達真誠似的，又重重補充，“真的。”
“嗯。”他跟著應了一句。
不出半月，百裏少昊忽染急病，沒能堅持到回宮便在途中西去，叛亂軍群龍無首，東夏適時拋出招降政策，用了不到三個月的時間就平息了這場聲勢浩大的叛亂。
沒多久，三王爺東方暉因看上一個舞女，感染梅毒，很快便不治而終。死相，也是十分難看了。
霜降之後，禦花園柿子樹上的果子一個比一個甜，雪瑤貪嘴多吃了幾個，結果便秘了，愁得天天在屋子裏轉圈，最大的願望便是痛痛快快如廁一番。
靖怡就是在聽她抱怨的時候忽然破了羊水，離太醫推算的日子還有個十天半月，一下子所有人都慌了，前後不過一個時辰，小皇子便呱呱墜地。
好在，有驚無險，母子平安。
雪瑤守在床邊喜極而泣，好像比自己生了娃還開心，蕭條的歲月總算有了喜色。
待她伺候著靖怡出了月子，帝都也迎來了第一場初雪，她站在殿前的回廊中伸手接著雪花，有點想家。
或許是雲陽，或許……是那個跟他一起聞雞起舞的山頭。
第二年春暖花開的時候，雪瑤總算定下了行程，澤蘭留下照顧靖怡，而她，決定啟程出去看看這世界。
坐在馬上，她回頭看著朱紅的宮門，心裏也不是不悵惘。當初信誓旦旦的說要睡盡天下美男，最終，卻連擺在嘴邊的東方朔也沒能吃下啊！
她笑笑，輕輕磕了磕馬鐙，朝前奔去，不想，忽然聽見有人叫自己。
雪瑤一怔，急急勒住馬，轉頭才見是六王爺東方暉正策馬追來。
“天下之大，世道險惡，剛巧在下被免了官職，不知這位姑娘可願請個侍從傍身？”他淡淡笑著，陽光下一對虎牙憨實可愛。
她歪頭，“貴嗎？”
“額……有口吃喝就好。”
“不請不請，太貴了。”她揮揮手，二話不說，便又朝前奔去。
東方暉急了，“駕”了一聲追上去，“姑娘說個價錢可好？”
“會暖床嗎？”
“……”
“這都不會，要你何用？”
“可以學！”東方暉囧紅了一張臉，像是下了極大的決心。
“這還差不多。”雪瑤也笑了，陽光下，一張小臉亦在滴血。
睡遍天下男人的誌向，她還是要好好努力才是啊。
忘了說，衡蕪走後，讓東方朔給了她一盒膏藥，臉上的疤早已經消失無蹤，所以她的目標，這輩子還是能達成的吧？
至於詛咒……
管它呢？如果這人生真的沒有盡頭，那麼，就當是這天地贈予的恩賜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