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一個人的仇恨最大限度會到什麼地步呢?杜若不知道。
各不相同的身份,殊途同歸的命運,不斷重啟的人生讓她很難對一個人太過仇恨,人生在世百年,轉眼即逝,即使她很快就會以其他身份再次投入這滾滾紅塵之中,她愛的人卻不能重來。
所以她珍惜每個有緣的朋友和愛人,哪怕……總是不能善始善終。
就是因為她的不懂,所以越發覺得東方朔可憐。
他的眼神因為恨意而異常銳利,好像讓他眼底的人受到千般苦處萬般淩辱都無濟於事。
她不想跟他說什麼大道理,用滿腔雞湯去化解仇恨,她隻想帶他走,讓那呼之欲出的憤恨再回到該屬於它的潘多拉之盒。要浪費生命去恨一個人的人是應該被心疼的,定是受了不可言說的傷害,才會這麼執著。
而那些能將所恨之人視為陌路的,都是因為時間消解了恨意,可每個人的恨意不同,需要的時間自然也不相同。
她都忘了自己是過了多久,才不再心裏詛咒當年的小師妹了啊。
她拉著他一路從後院走到了前院,一刻不停的走下九十九個石碣,這才氣喘籲籲的站住,轉身看著他,虛弱得指指馬車,“走吧。”
東方朔看不懂小丫頭唱得是什麼戲,默了半晌,皺眉,“你跑什麼?”
杜若瞪大了眼睛,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等把氣喘勻乎了,才說:“我跑什麼?我當然不用跑,要跑的是你啊!”
“我?”
“你看著她添堵幹什麼?端皇後那麼一個高高在上的人,落得如此下場,也是罪有應得了,你看著她,氣死自己,她現在這樣怕是也不會知道的。”她又拉起他的手,“走吧。”
她一直擔心就算見到皇後,對方也不會老實巴交將她想知道的事乖乖吐出來,現在反倒好了,不用她來一趟揣一肚子氣回去,起碼踏實了。
百裏雪瑤是枚棋子,她認了,隻是她越來越覺得想利用這顆棋子的並非百裏少昊一人,而且,冤有頭債有主啊,霍霍過她的,有機會總要霍霍回去才好。
隻可惜,她連誰霍霍了自己,因何霍霍都不曉得。
東方朔被她拉著領到車邊,本來陰沉的一張臉,不知何時蕩漾起笑容,待到車上坐好,已經恢複翩翩公子的溫雅形象。
“我怕你不信,隻能領你走這一遭。”
杜若點頭,“的確。其實我就是想知道,她為什麼要往我的茶裏混絕育藥。”
“自然是怕你懷上龍種。”
“可她怎麼能知道我會一直喝?而且,就不怕別的妃子去找我喝到?”不僅這些事她想不通,蝶衣為什麼陷害她,她也想不通,而且她認定蝶衣的事兒不是甄妃所為。
現在全部成了未解之謎,好像霍霍過她的人也是非死即傷,這般一想,她又覺得真相如何追不追究,對她來說意義也不是很大。
“你從小在後宮長大,難道就沒見識過妃嬪之間的爾虞我詐?”
“我的母妃那可是後宮戰鬥的高手,不過無論什麼手段,多半都見不得光,我就算見識過,也沒能得到言傳身教,想想也是可惜了。”真不是她懶得動腦筋坑害別人。
她沒那麼大的欲望,也就沒有害人的動力。
皇上跟妃子討論後宮鬥爭的技巧,想想都覺得好笑,東方朔的心情越發美麗,“好不容易出來一趟,帶你去街上逛逛?”
她一聽這話頓時亮了眼睛,“這個時候,大街上應該有好多賣年貨的吧?”
“去看看就知道了,我也沒怎麼出來過,比你熟悉不了多少。”
馬車駛回城中的會後已經是斜陽殘照,冬日裏天短,用不多久就會天黑,但大街上的商販卻不見少,經過名為“鶯歌燕舞”的煙柳院子時,窯姐兒們一個個像練出了蓋食神功一般,這種天氣都能露著胳膊大腿的站在門口招呼客人。
杜若從沒進過這種地方,一直很是向往,趁著那些女人騷擾東方朔和時月的時候,笑嗬嗬的邁步走在了前麵,結果被眼疾手快的東方朔拽住後衣領,生生給揪了出來。
最終買了一堆窗花啊,胭脂水粉和一堆小吃,杜若才滿意的上了車。
車子緩緩動起來,她撩開車窗上的小棉簾往外瞅了一眼,那個熟悉的身影正陪著一位穿著華麗的姑娘從首飾店裏走出來,姑娘舉起手讓他看腕子上的碧玉鐲子,滿臉都是幸福的笑。
“沒玩夠?”東方朔問了一句。
她將簾子放下,轉頭一笑,“玩怎麼會有夠?”她靠著軟墊閉上眼,沒頭沒腦的喃喃道:“你還找不找得到齊彤蕊那個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