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皇宮到十三陵馬不停蹄一個時辰足以,杜若和東方朔坐在鋪了皮褥子的車裏下棋,小桌下放了暖爐,車子雖然偶有顛簸,卻似乎並不能打擾兩人的興致。
從主街經過時,杜若被一聲“糖糕”的叫賣聲吸引了注意力,然而也隻是微微停頓,隨後就將一粒白子放在關口上,截住了對方殺氣騰騰的進攻。
車上備了不少精致的點心,但她上車之後隻喝了兩口水,想來並不餓。
東方朔悠悠落下一子,反攻為守,隨後問道:“你進宮之前有沒有在這汴京城裏逛逛?”
“少爺問的是哪一回?”
百裏雪瑤從雲陽來東夏,傍晚才進城,在驛站住了一晚馬上就進宮了,她當時一直擔心衡蕪那貨被發現,別說閑逛,看看沿途風景的心思都沒有。
第二次出宮,醒來變成可憐孤女杜若,雖然是寒冬臘月,也是想出去溜達溜達的,可喬翼會讓她出去嗎?他這話問得也好笑,難不成喬府外那些暗衛都是從天而降的?
她摩挲著下巴,注意力全在棋局上,沒將他的問題當回事,這一句反問卻是故意嘲弄。昨天輸那一盤,讓她著實不甘心,今天說什麼都要扳回一城才行。
他想了想,道:“第一回。”
杜若抬眼看看他,見他說得認真,似乎並沒有話裏有話,老實回答:“百裏雪瑤是雲陽送來表忠心的禮物,雖說那支舞練了有百八十回,可想到萬千子民的幸福生活都綁在這支舞上,哪還有心情閑逛?再說也沒時間。”
“沒時間才是重點吧。”他微微一笑,落下一子,“你輸了。”
杜若一怔,皺眉盯著棋局,才發現他之前顧左右而言他的亂放全都是在混淆視聽,她還道是他沒心思跟她應戰,故意拖時間,才會布局如此散漫,沒想到,這些散兵會在瞬間串聯出張緊密的包圍網,將她圍成困獸!
東方朔欣賞著她皺眉凝神的認真模樣,雖然已經在他的命令下將那惡心人的黑痣擦了,可那粘在臉上的膏藥貼惹人發笑,然而,想到下麵的傷疤,他又有些微微心疼。
若她當時不是為了保護衡蕪,固執得不鬆口,太康帝就算盛怒之下也不會對她下手那麼深。他那個父皇,對美人的熱愛和憐惜,他多少還是知道一些的。
想到宮中關於瑤妃的種種傳聞,他臉色有些不善,急急打住思緒。
他是介意的,她的過去。
如何能不介意?
杜若還在研究棋局,全然不知東方朔的思緒已經百轉千回,她歎口氣,認命的把棋子扔進棋笥中,擰著眉頭抱怨,“你太奸詐了!”
東方朔失笑,“兵者,詭道也。不奸詐何以贏你?”
她不記得他的棋技如此高超,冷哼一聲,揶揄道:“你是不是背著我偷偷練習了?”
“聽說你除了擺弄毒藥,就這麼一個愛好。”
“那不叫擺弄毒藥,叫淬毒。”她靠在軟墊上,拿了塊餅子,“其實我對毒藥也沒那麼在行,比起我師父……”她將話頭打住,臉上的笑容也僵了,隻能將大板塊桂花餅都塞進嘴裏,咕噥咕噥再沒辦法說話。
東方朔也靠在了軟墊上,蓋在桌子下的腳踢了踢她,“你還對什麼有興趣,說來聽聽?”
杜若抿唇一笑,“說了你要生氣,還是算了。”
“又跟你那個神通廣大的師父有關?”
“你這話未免酸得厲害,他再神通廣大也還是敗給了你,那你豈不是比神仙還厲害了?”她見他臉色先是微微一僵,繼而又無所謂的笑了,便仗著膽子說:“我啊,還有一個興趣,就是搜羅美男子,若我將來有機會,定要將天下美男盡收懷中,變著花樣的享用!”
她眯眼舔唇的將自己的偉大抱負說完,東方朔的臉已經綠了。
“除非你當了女帝!”
她聽出這話中的戾氣,嘿嘿一笑,避開他銳利的目光,慢悠悠地說:“我曾經是同熙帝唯一的公主,你們東夏人一直將西疆稱為野蠻之地,雲陽也不是沒有過女帝,我會有這般夢想,有什麼奇怪。”
“喲。”他臉上的顏色緩和不少,一臉調笑看著她,“百裏少昊莫不是因為你的野心才將你驅逐出境?”
“哎呀。”她拉長著聲音玩笑道:“我這點夢想連我師父都不知道算得了什麼野心?再說,若是真有野心,他更不敢將我送出來了,太康帝貪戀美色這點可是名聲在外,萬一我借機上位殺回雲陽他豈不是吃不了兜著走?”
她說著又拿了塊餅子,“他就是用我表忠心罷了,一個礙眼的皇妹,不僅比奇珍異寶更得君心,在他眼中,也更加實惠。”說著一挑眉看向他,“你們當皇帝的,不都喜歡用這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