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蕪瞄了眼丟在腳邊的銀子，卻遲疑著沒動彈。
管家是聽別人說貧民窟最近來了個活神仙，多少高看了他幾分，費勁兒的叉開腿蹲下身，將那銀子撿起來捏在手上，挑眉道：“我家小姐不知染了什麼怪病，長睡不醒還一直鬧癔症，你要是有本事把她治好，少不了你的好處。”
他聽罷來了點興趣，“你家主子是做什麼的？”
“北城花家，你可以去打聽打聽，隻要你說得上來的買賣，基本都會有花家的產業。”管家眉飛色舞的豎起大拇指。
“喲。”衡蕪露著的那雙鳳眼彎了彎，“走，去瞧瞧。”
他說著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塵土，大喇喇邁步出去，圈在身上的臭味也在一瞬間彌散開來。
管家被他這身臭氣熏得幹嘔兩聲差點吐出來，緩了好半晌才邁開步子。
家丁捏著鼻子依然懷疑，“您就讓他這樣去給小姐看病？別病沒看好，再感染上什麼髒東西。”
管家瞪他，“閉上你的烏鴉嘴。”說完快步跟上去。
萬一要是成了，論功行賞也少不得他的好處，不管這人是叫花子還是真神仙，試一試他又沒什麼損失。
上了馬車，管家剛要讓車夫出發，就被衡蕪攔住，“你不會想讓我這個樣子去給你家小姐看病吧？先帶我去買件幹淨衣服，然後去客棧洗個澡。”
管家點頭，“沒問題。”難得對方也覺得自己這身行頭不太妥當，說實話，他帶著這樣一個叫花子回去給小姐看病，自己壓力也是蠻大的。
不過一個月的光景，衡蕪除了眼皮是正常的，全身上下連一塊巴掌大的完好皮膚都已經找不到，潰爛化膿的皮膚散發著腐朽的臭氣，他像是一團放了很久的臭肉，已經徹底壞了。
當他把身上僅有的錢給了貧民窟的孩子時，是想死的。他沒本事治好自己，也本事再回去找她，但他相信，沒了自己，她也能好好的活著，說不定，會活得更好。
可就在他要去尋死的那天，有個孩子過來求他去救救昏迷的娘親。
給第一個人看病的時候，隻是順便，他沒想到會有人在這個節骨眼上來找他。
他沒死，給一個又一個看不起病的人看了病，開了方子。
然後，他就成了這個貧民窟裏的活神仙，擺在身前的碗空了，會有人願意分給他半個餅子。
站在銅鏡前，他覺得這是老天給他的機會。
他用幹淨的白布將自己全身包裹結實，然後將爛掉的臉也一圈圈裹住，隻留下了眼鼻口耳在外亮著，穿上嶄新的長衫，長發高高豎起，一雙眼睛更添幾分俊逸神秘。
管家在一樓大廳看見他的時候，幹巴巴張著嘴，簡直不敢相信他就是剛才的叫花子，尤其是那雙上揚的鳳眼，一看就絕非池中凡夫。
“走吧。”他雙手負在身後，步履翩躚的走在了前麵。
“果然是活神仙啊！”管家心裏一樂，起身顛顛跟了出去。
花府的大宅子幾乎占了一條街，衡蕪被管家帶進去之後跟花老爺和花夫人自報名諱寒暄兩句，便進屋去瞧花小姐。
這花老爺是個大商賈，因為正房花夫人的肚子一直不爭氣，所以一口氣娶了五個姨太太進門，前前後後時間加起來不足三個月。
可沒想到，姨太太們進門一年，肚子都沒動靜，倒是正房忽然懷上了，這位花小姐，便是花家的獨女，花明珠。
明珠今年十六歲，正好趕上新帝選妃，不想送去畫像還打點了不少銀子，還是沒被相中，花明珠作了心病，茶不思飯不想的過了三天，第四天起床的時候忽然兩眼翻白暈了過去，自此再沒醒來。
花家請便了城中城外大大小小的大夫，就是看不出個所以然。
花家一籌莫展，忽然有天晚上，巡夜的小廝大喊抓賊，等眾人將那賊人圍住，卻是自家小姐穿著單薄的睡衣在後花園中賞花。
這個時節，花壇裏連棵枯草都沒有，她卻閉著眼睛，唇角帶笑，在花壇邊緩緩踱著步子，走沒幾步還要俯下身去，似乎是在聞花香。
花夫人整日以淚洗麵，花老爺一夜之間老臉上又多了幾道褶子，嚐嚐叼著眼袋長籲短歎，一坐就是一個時辰。
前幾日，花家還請來了三清山上的道長做法。
道長說得頭頭是道，還拿了很多賞錢，但幾天過去，花小姐仍然是個時不時半夜起來溜達幾圈的睡美人。
邪門的病症，自然有邪門的理由。
衡蕪坐於床前，給花明珠把了把脈，淡淡一笑，“我還真是有個方子可以試一試，但是花老爺要答應我一件事。”
花老爺和花夫人大喜過望，哪怕最後希望落空，他們也不願見對方搖頭之後說什麼無能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