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西河從重重木柱之中走了出來,眯著眼睛,一副沒有睡醒的樣子:“你以為我會相信?以一個凡人的身軀獨自來到崇望,甚至還殺死了妖女破掉了山外山結界,可能麼?”
聽起來的確不太可能。不過……
“師尊您大概忘記了,我是有魔族血液的。”
我翹起嘴角,為了掩飾事實,我不得不把這個理由給搬出來了,破罐子破摔唄,反正我也不是純粹的凡人之身。
“哦,虧得你還記得我是你師尊啊。給你留了一條命,你自己好好活著多好,幹嘛非要追到崇望來?”
段西河俯下身去,用食指刮了刮我的鼻尖,眼中依然有著父親一般的慈愛。
“您老知道的嘛,我這麼執著就是為了……咳咳。”
“那你現在見到他了?”
“見到了。”
段西河忽然收起了那帶著慈愛的目光,語氣也漸漸冰凍:“那你可以走了吧!”
很是生硬的一句話。
他在趕我走。雖然是順了我的心,但總是覺得有那麼一點心酸。
“師尊……謝謝您的寬容。”
這是我發自內心的話。若不是段西河的寬容大量,我早就丟失了性命,三師姐和二師兄也不會在一起。不得不說,段西河是一個好的師傅。
他背過身去不再看我,冷冷地說:“從此後,別再叫我師尊!我段西河不再是你喬染的師尊!”
他說的斬釘截鐵,看樣子大有放棄了我這個徒弟的意思。也難怪,我這個十九,從來都沒有讓師尊省心過,參加考核的時候被二師兄嫌棄,參加仙術比拚的時候又鬧出來用了魔族秘籍的消息,幾乎把崇望的名聲都弄壞了,在人間的時候好不容易照顧了照顧師叔,算是彌補了一些罪過,但又鬧出來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回頭想想我走過的路,還真是不規矩。
“那麼,大胡子,在我之後你會不會把十九的位置給其他人?”
即使是離開了崇望,即使是被逐出師門,我也想有一個單獨的位置,至少表明我在崇望曾經存在過,至少……周念沉問起來十九是誰,他還可以在別人的口中再度聽到“喬染”這個名字,不管他是否記得我,至少我在他的生命裏存在過。
嗬,明明不喜歡現在的他,但還是希望他能夠記得,這是一種怎樣的矛盾心理呢?
他頓了頓,說:“我崇望的弟子,一個人隻有一個位置,小十九就是小十九,哪怕她不在崇望了,也依然是我們的小十九。”
不知是不是幻覺,這語氣讓我感覺到了一絲絲的溫暖。
他心裏還是有我這個第十九號弟子的,隻是他不能老是惦記著我,因為我,是一個不祥之人。
想一想那時對著我刀劍相向的南桑,她沒有找到我會怎麼樣?若是她知道我在崇望,那麼對於崇望仙山來言,估計又是一場災難。
“那就好,大胡子我走了。”我轉過身去,小心髒像是被人狠狠揉了一把,一直在淌酸水。末了還自己嘟囔說:“從此後崇望和我,沒有半點瓜葛!”
我試圖讓自己看起來瀟灑一點,也幻想段西河能說一句什麼來讓我留下來,可是他不會,我也清楚地知道他不會。
“小十九就是小十九,哪怕她不在了,也依然是我們的小十九。”
這句話一直縈繞耳畔。
那好,我不在了,請大家記得的,還是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十九吧,請忘記喬染,忘記那個連累了周念沉的喬染,忘記了那個一直死皮賴臉追著他到人間到崇望的喬染。
我希望你們每個人的記憶裏,那個喬染,永遠是開心的樣子,微笑的樣子。
再回頭看了一眼這亭台樓閣,也瞧見了那隱在花叢中的奉竹。
他如同一朵雲,飄飄悠悠地落在我身邊,問道:“你要走?”
我點頭:“是,你去跟知夏說一聲吧。我不會留在這裏了。”
奉竹忽然間激動起來,指著大殿就說:“是師伯說的還是什麼?”
“遲早都是這個結局,早走晚走,不就是個時間問題麼。奉竹,你都是雙劍的修習者了,怎麼還看不穿這世事?”
我扭過身去就要踏上青石板,也就是在這一刻,我被他拉住了。
“走出了崇望,你要去做什麼?”
“我不知道。”
著實是不知道。大抵是青燈古佛,伴隨著當當當的木魚聲過一輩子吧。總之,我是不想再有執念了。
可是我執念這麼深,又怎是輕易能夠化解的?
而且南桑,魔族那邊,又怎麼能輕易放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