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他送她一條琥珀鏈子，也許從沒人送東西給她，她格外地高興，唇邊笑容似梨花綻雪。那時，他知自己早犯殺手大忌，對她動真情。
冥門門規嚴格，殺手間極少往來，冥冥中有天定，一次他們一同執行任務，對手難纏，他因保護她受傷。
那一夜，雪峰山洞中，他再克製不住心底渴望，覆上她顫抖的嬌軀，“蝶兒，我要你。”
她緊張地直顫，臉頰上一枚黑色蝴蝶印記若隱若現，靈動的雙翅似要騰飛。這是她自己刻下的刺青，用蜥蜴皮磨成藥水，每當情緒變化才會顯現。
“蝶兒，這刺青真美。你就是世間最美的蝴蝶，是隻屬於我的蝶兒。”
山洞裏飄滿金瘡藥的味道，他與她融為一體，久久不舍分離。
“蝶兒，我們遠走高飛，去沒人找得到我們的地方，永不分離。”
脫離冥門，難如登天。他們一路躲避追殺，日夜激戰，身心疲憊。亡命天涯的日子，卻是他們此生最美好最難忘的回憶。
他們並肩作戰，擊退圍剿殺手。得以喘息時，他們相擁而眠。他們來到四季如春、風景如畫的寒霜部落。為能在這安心廝守，他們作出驚世駭俗的決定，消滅冥門，從此高枕無憂。
那是一場異常血腥的殺戮，一雙玄冥鴛鴦劍，一雙圓月流星槍，整整廝殺十日十夜。最後一日，夕陽紅得沁血，玄冥鴛鴦劍，圓月流星槍，四支利器同時刺向冥門首領。最後一刻，冥門首領用盡全部內力，發出致命一擊，將黑蝶掃落山崖。
“不要！蝶兒！”他一遍遍喊，聲音仿佛一卷衣帛被人狠狠撕裂，聽得令人心神俱碎。他瘋了般到處尋找，尋找自己的妻子還有尚未出世的孩子。
漫漫兩年春，夏，秋，冬從指間流逝，他的心亦是慢慢枯萎，慢慢絕望。終有一日，他從黑蝶跌落的山崖跳下。可他沒死，一名寒霜部落女子救下他，將重傷的他帶去寒霜部落悉心照顧。很久以後，他才知曉她的名字叫做白若月。
就在他以為再見不到黑蝶時，命運卻與他開了極大的玩笑。
那是一個夏日夜晚，無星無月，山中吹來如玉涼風，縈繞在他身周。他坐在河邊吹笛，背影似一道蒼涼剪影。漸漸天空下起小雨，無數雨點濺入溪水中，騰起水霧，好似夢境。與此同時，琵琶聲悠揚響起，跟上他的笛聲。
輕靈婉轉的琵琶聲，和著雨水落入溪中的淅瀝聲，節奏明快。他隻覺心跟隨音符“怦怦”直跳，猛地回身，他好似看到朝思暮想的蝶兒。他從不知，蝶兒白衣飄飄，也美得攝人心魄。
那一夜，在他親手搭建的木屋裏，伴隨著瀟瀟雨聲，他積蓄太久的相思與激情爆發，占有似海潮般急切，直至天明。可當他醒轉，床單上處子鮮血令他徹底懵住，身旁女子還在睡著，彎彎的眼瞼，美如月光，靜如幽蘭，竟是救他的女子白若月。天，他做了什麼。
屋外雨已停，門驟然打開，刺眼的陽光耀入，照亮一室不堪。
幾乎以為是錯覺，他竟真的瞧見朝思暮想的蝶兒，此時就站在門前。
黑蝶美豔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冷冷盯著他身旁白若月，唇邊彎起殘忍的笑，目光疏離，好似瞬間回到他們素不相識時。
他想開口解釋，卻不知該怎樣說。
黑蝶冷靜地說完，“天玄，我落崖後受重傷，孩子也沒保住。兩年來我雙腿不能著地，爬著跨越萬水千山，我一邊療傷一邊找你，挪幾步，停幾步，露宿荒野，餓了吃野果，渴了喝露水，我千辛萬苦來到寒霜部落，我以為你會在這等我。”
“你曾說我們搭個木屋，一起看日出日落。兩年而已，你就變心。早知如此，當初何必海誓山盟？”
“我是冷血殺手，造孽無數，自然比不上你身邊這朵純潔無瑕的白蓮。”
“天玄，我恨你！我發誓，我要殺盡與你相親相近之人，要她們個個生不如死！”
往事不堪回顧，天玄猛然自回憶中清醒，痛苦地閉眸，心如同被利刃刮過，血肉模糊。
黑蝶又咳起來，月下，她美豔的麵容呈現出不同尋常的青色。
天玄低呼：“你到底怎麼？臉色這麼差？”他隱有不好的預感，似想起什麼，忙伸手探黑蝶脈息。
黑蝶一臂甩開，緊盯著天玄雙眸，冷冷道：“不用假惺惺！可惜不能親手殺死白若月，她命短，真叫人遺憾。別以為我不知，你一直暗中阻撓我殺她。她真會躲，竟成東宸國皇後，難怪我找不到。”
“殺不了白若月，我就殺白若星，我找這麼多年，終於找到她。是用你教我的圓月流星槍法，一槍就要了她的命。”
“還有你女兒，我一直想殺她。現下我改主意，殺她便宜她，我要叫她嚐嚐當日我所受之苦。她跟她娘親一樣，都是插足別人感情的賤人。我要叫她嚐嚐被拋棄、背叛的滋味。”
“直至今日你還護著你女兒！你不想她成為聖女？我偏偏不讓你如願！所有舊賬，今日與你一並清算！我發誓，此生殺盡與你相親相近之人，要她們個個生不如死。”
黑蝶嗬嗬笑著，視線落在清幽身上，呼吸漸漸急促，十指緊攥，白若月姐妹將清幽藏得真好，她踏遍千山萬水，隔這麼多年才找到。
夜風拂過，帶來露骨清寒。
天玄愣住，顫抖著搖頭：“蝶兒，你為何不肯聽我解釋？你恨我便罷，為何要殺無辜之人。你準備將清幽怎樣？”
黑蝶冷笑道：“你心疼？我與你聯手滅冥門，才有今日安寧，憑什麼我失去孩子，你與白若月的孩子卻能平安出生？我如何不恨？是你變心，將我推入萬丈深淵。今日寒霜部落選大聖女，我猜你會來，而你果然來了！”
“蝶兒！”天玄麵容被哀痛浸透，猛地擁住黑蝶瘦弱的肩膀，聲音悲愴：“那是個錯誤！我隻愛你！那夜我在溪邊吹笛，若月彈奏琵琶附和一曲，我真不知為何會錯將她當做你……”
“住口！”黑蝶情緒崩潰，吼道：“你覺得能自圓其說？她跟我沒半點像，明明是你被她清純脫俗吸引。我這般不堪，怎比得上白蓮聖潔？從前你花言巧語騙我，我將心交給你，你卻沒好好珍惜，如今我再沒有心！隻有仇恨！不妨告訴你，今夜我布下天羅地網，誰都別想走！陪我一起下地獄！”
“也許，我能解開你的疑惑。”
清雅的聲音在暗夜中緩緩響起。黑蝶抬首望去，說話之人竟是清幽。
清幽迎上黑蝶悲痛的目光，靜靜道：“你該相信天玄，他愛的人是你，不是我娘。”停一停，她望了望黑蝶臉頰上因激動時隱時現的蝴蝶，美極豔極，歎道：“天籟魔音中有一首心曲，喚作《送情》，能試探對方心中是否有情，情越深在魔音裏越沉淪。我想當年天玄在溪邊吹笛，娘親附和一曲，是想試探天玄是否對她有情。哪知天玄內心痛苦彷徨，情至深處，陷入魔音不能自拔，產生幻覺，才會鑄成大錯。”
此時，一直不曾開口的巫神，嘶啞著聲音道：“哎，冤孽啊！當時部落要選大小聖女。白若月不想成為聖女，錯過心上人，她不好意思開口問，隻能以幽冥琵琶心曲試探你的心意。哪知會……都是冤孽！”
清幽長歎一聲，“原來幽冥琵琶是娘親留下。”
巫神搖頭道：“相傳幽冥琵琶是跳下斷情崖的大聖女留下，雖名震江湖，其實兩百年來無人能彈奏，即便白若月也隻能彈心曲，奏不出殺曲。白若月、白若星姐妹是族長女兒，在我心中，若月是大聖女最合適的人選。當初若月與若星帶回一名外族男子養傷，我極力反對，哪知她們倆竟將他藏起，偷偷照顧。後來，我執意讓若月當大聖女，沒多久若月就失蹤。我虛懸大聖女位置二十年，隻為等若月，可永遠都等不到。真是作孽！”
黑蝶狠狠一顫，眼前金星飛舞，為何會是這般？一時氣息逆躥，她吐出血來，連連猛咳，向後倒去。
天玄忙握住黑蝶右手，將真氣送入黑蝶體內，瞬間麵色陡變，黑蝶竟用冥門邪毒冥水增強武功，透支生命，隻為找他報仇。他眸中滿是哀痛，仰天悲號：“蝶兒，你為何這麼傻。”
黑蝶靠在天玄懷中，淚水滾落，極力綻出一抹笑容：“天玄，別傷心，我的命本是撿來。知你愛我，我沒有遺憾。我做錯那麼多，你萬萬不要原諒我。”月色迷蒙，她伸手撫上天玄英俊的麵頰，一寸又一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