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和淚折殘紅
次日是寒霜部落盛會，曆來都在斷情崖舉行，熱鬧非凡。
清幽、鳳絕、軒轅無塵一早跟隨人群一道出發，路上走走停停，將寒霜部落的事打聽得七七八八。
斷情崖有個淒美傳說。寒霜部落選出兩名女子作為大聖女和小聖女。大聖女為全族祈福，小聖女掌管聖水，終身不得婚嫁。相傳兩百多年前，寒霜部落大聖女年方十六，絕色傾城。有一次大聖女采雪蓮受傷，困在雪峰，一名外族男子救下她。兩人一見傾心，海誓山盟，相約私奔。大聖女不知那外族男子本是殺手，為脫離組織受重傷，相約當晚沒能趕到。大聖女等不到心愛之人，以為他負心，她傷心欲絕，於山頂彈奏琵琶悲曲，整整彈奏三日三夜。曲音悲戚，遠傳百裏，聞者皆落淚。之後大聖女縱身跳崖，化作一隻五彩鳳凰盤旋悲鳴而去。奇怪的是，不久後這裏山崩地裂，大聖女所跳山崖如被刀斧劈開，形成絕壁孤崖。後人便將這座孤崖稱作斷情崖。
而與大聖女私定終身的男子，趕到斷崖為時已晚，心愛之人化作塵土。聽聞那日他哀嚎之聲傳遍百裏。此後再沒人見過他，有人說他重返殺手組織，也有人說他自立殺手門派，專殺負心薄幸男子，也有人說很多年後瞧見一名男子手持雙劍剖腹，最後縱身跳崖。百年來眾說紛紜，不知真假。
再後來，寒霜部落立下新規，大小聖女年滿二十五可嫁人，隻是終身不能離開寒霜部落。
斷情崖幾乎呈筆直刀削狀，靠著嵌入石縫中的木樁搭起棧道。
鳳絕牽著清幽沿著盤山棧道登上斷情崖，軒轅無塵在清幽後邊護著。
清幽踩著木階步步登上，手心裏微有汗意，更多的卻是鳳絕掌間溫暖。
鳳絕關切地問道：“累不累？”
清幽抬眸衝他一笑，搖搖頭。
彼時天色尚早，湛藍天際裏彩霞滿天，如五色幻彩織錦落在鳳絕身上，襯得他如夢如幻，似從天邊走來的謫仙。清幽一時貪看，竟停住腳步。
鳳絕見清幽眸中盈盈，知她在望自己，揶揄道：“愣著作何，就快到了。”
清幽臉一紅，低低道：“哦。”
軒轅無塵雖在清幽身後，不用看也能想象他們彼此間流波回轉的情意。他心中鬱鬱，臉色更差。
山中幽靜，涼風忽至，清新宜人。
一炷香後，他們三人登上崖頂。山頂寬敞，幾乎能容納上千人，還有一座神廟。
到達此處，清幽竟有種前所未有的親切感。緋腹毒蛇更躁動，不停地在錦袋中四處遊移。
前來參加寒霜聖會的人陸續到齊，姑娘們盛裝打扮，小夥子們舉著篝火，個個神情興奮。
夜色如墨，絲絲縷縷化開。月兒從東邊天際爬上來，俯瞰著人間。
隨著腰鼓聲“砰砰”響起，眾人一字排開，分立在神廟前。
緊接著，身著鳳裙的侍女挽著一名三十有餘的女子自神廟裏走出，想來是寒霜部落的小聖女。小聖女容顏如玉，聲音婉轉似二八芳華，宣布道：“大聖女位置虛懸二十載。今日巫神將為我們選出新任大聖女。”
說罷，一名老者自神廟走出，手中握著一柄金色權杖，權杖上攀著一條毒蛇。
此時所有姑娘都屏住呼吸，心“怦怦”直跳，都期待著成為聖女，這將是至高無上的榮耀。選舉十分公平，巫神權杖上的毒蛇親近誰，誰就是下一任大聖女。
巫神自數百名姑娘麵前走過，走到清幽麵前時，詭異之事發生，毒蛇自權杖上一躍而起，猛撲向清幽。
鳳絕正想拔劍斬斷毒蛇，
軒轅無塵眼明手快，一臂按住鳳絕，低聲道：“不能暴露，不要緊。”他並不擔心，清幽自小與蛇有緣，蛇不會傷害清幽。更何況清幽平日以鮮血飼養緋腹毒蛇，普通蛇毒對她無用。
果然，毒蛇柔順地攀附在清幽肩上，映著紅彤彤的火光，望去似為清幽鬢邊簪了朵嬌豔動人的紅花。
清幽心底暗呼糟糕，眼下正在選大聖女，她該怎麼辦？無暇多想，身旁所有人高喊起來，“大聖女，大聖女，大聖女！”
巫神則將黃金權杖遞給清幽。
清幽麵色發白，支支吾吾想推拒，“我……”
鳳絕悄悄攬住清幽纖腰，低聲道：“我們準備撤。”
突然一聲清朗低沉的男音劃破美麗的夜空。“萬萬不可！她不能做聖女！”
風乍起，吹得火把光焰簌簌直搖。眾人循聲望去，隻見一名玄衣男子踏風而來，帶動山頂樹木花草漂浮如雲。玄衣男子四十有餘，五官俊美，棱角在疏落月影下格外分明，眾人不禁幻想起來，此人年輕時定是玉樹般風度翩翩。
鳳絕率先喊出聲，“師父！”
玄衣男子長身瀟瀟立於清冷月色中，望一眼鳳絕，冷聲道：“出師後不必叫我師父。”
鳳絕愕然，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可出師後師父再不肯認他。
玄衣男子目光移向清幽，眸中冰冷似一麵鏡子被打碎，轟然崩塌，情緒亦瞬間崩潰，有激動，有震顫，更多是複雜。這是他的女兒啊！近二十年，即便知曉她的存在也不敢去尋找的女兒啊！
巫神終於開口，聲音嘶啞：“這麼多年，你又回來。選大聖女是天神旨意，你為何阻止？”
玄衣男子瞥一眼巫神，“她是我的女兒，算不得寒霜部落的人。”
語出，一片嘩然。
最震驚的莫過於清幽，她的父親？天玄是她從未謀麵的父親？她不敢相信，狠狠掐住自己手背，不是做夢，她真的見到父親。她顫抖著雙唇，剛想走上前。
此時崖頂“呼呼”刮起一陣猛烈陰風，掀起飛沙走石四處狂舞，刺耳的女音伴隨著妖豔的麵容一同落地。
“天玄，我等你這麼多年！你終於現身！”
清幽與鳳絕對望一眼，來人正是黑蝶。
陰風陣陣刮來，呼聲狂嘯，似困在籠中絕望的野獸。
天玄雙手陡然收緊，隱隱可見正在顫抖。飄蕩一生，他夜夜無法入眠，不停地想若與她再見麵，會是何種情景？他轉身，聲音似跨越萬水千山，飽含滄桑，“蝶兒——”他靜靜望著她，她依舊是一襲黑衣，還是記憶中的樣子，嫵媚的鳳眼飛揚，融合著野性與不馴，寒光四射。她永遠叫他著迷，從來都是。
黑蝶長眉緊皺，眸中折射出無窮無盡的痛。她用將近二十年時間令自己冷心冷情，可方才一聲“蝶兒”呼喚，她隻覺心裏“嘩啦”一下，全都崩潰。她曾發誓要殺死所有與他有關的人，她以為她恨不得他死，原來竟是錯的，她竟還愛他。她忽然劇烈咳嗽，嘴角滲出血絲。
天玄猛地衝上前摟住黑蝶，解下肩頭玄色披風裹住黑蝶，一如從前。
夜色幽暗，黑蝶在天玄懷中抬首，目光滿是貪戀。
天玄緊緊擁住黑蝶，眸底皆是溺死人的溫柔，往事如雲煙，在他腦海中糾纏。
曾經，他是冥門頭號殺手“天玄”，見過他笑的人都會死，因他唯有殺死對方最後一刻，薄如鋒刃的唇才會勾起一抹笑容。
冥門延續兩百餘年，創立者曾與寒霜部落大聖女擁有美麗的傳說，當初創立冥門，“冥”字是指創立者痛苦地活在幽冥中，創立者發誓殺盡天下違背誓言的男人，可終究不能從殺戮中獲得慰藉，最終剖腹跳下懸崖。
隨著時間推移，冥門漸漸變質，最終成為江湖中令人聞風喪膽的賞金殺人組織，誰出的錢夠，他們就替人行凶，給的錢越多，被殺之人死狀越慘。不僅是對外，冥門對內一樣殘忍。凡不合格的殺手，都會被冥門清理。
那日北風呼嘯，六棱雪花狂舞。他負責清理不願執行任務的殺手黑蝶。他們纏鬥百招。
她僅十四歲，渾身是傷，嬌小身軀卻穩穩立在風雪中。她臉上一片血汙，卻難掩渾然天成的美豔。她冷若寒星的眼眸直直盯著他，明明脆弱得似一頭受傷的小獸，卻強撐不肯示弱。
那一瞬，他被她寶石般的眼眸震懾。他第一次執行任務失敗。他下不了手，也不想她死。他向冥門首領回稟，黑蝶是難得奇才，殺之可惜。
此後每當黑蝶心軟，完不成的任務，都是他暗中幫她解決。黑蝶天資優良，十六歲時出類拔萃的武功獲得冥門重視，交給黑蝶一雙圓月流星槍，賜名號“天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