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匡胤信守承諾,派了一隊親兵護送使團出了汴梁城。有皇上親兵在側,又成了使團中唯一的一個禦使,這種眾星捧月的焦點關注讓林卿硯不得片刻分身。他早就注意到,有兩個人自出城後就一直尾隨著使團。他不用想也知道,那鬥笠下一高一矮,一壯一瘦的兩個人影,自是耶律斜軫和趙攸憐無疑。
縱馬而行走了一日,至晚間方得一個客棧落腳。這處客棧地段尚可,就是挨著一處廢棄的破廟,大夥覺得有些不吉利,林卿硯卻不甚在意,隻教眾人早些歇腳,第二日還需早起啟程。他們一行人雖無行李輜重壓後,奈何人多,依這個腳程走下去,得第三天白日才能到金陵了。
他們浩浩蕩蕩地住進了這家客棧,見到皇上諭令腰牌,掌櫃小二受寵若驚,忙清空了客棧,將原先的住客給請了出去,更殷勤地收拾好了上房請禦使大人入住。
可以說,林卿硯雖然早年在南昌一方橫行慣了,但受到這個規格的招待,還是第一次。使團中人都知此行非同小可,上房門外兩名兵士輪班值守,不敢有絲毫懈怠。
林卿硯同大夥兒一起用過晚膳,轉身上樓。上房門前的衛兵替他推開門扇,持刀頷首:“林大人。”
他維持著“林大人”的威嚴,緩步踱進屋中,門在身後輕輕地關上了。走到了內間,他的嘴角浮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跟你說了多少次都不聽。出來罷,沒人。”
兩個人影從床架後閃了出來。
“聽甚麼聽啊,我也說過要和你同生共死的。”女子叉著個腰,一屁股坐在了床褥上,滿臉的不服氣。
林卿硯朝一旁的耶律斜軫頷首道:“阿佑頑劣,這一路有勞蕭兄了。”
趙攸憐一聽就急了:“甚麼叫頑劣啊!我哪裏頑劣了!跟著你一道回金陵是好玩的嗎?”
“知道不好玩還來?不是讓你和大夥一起走的嗎?”
“我不要,我就是要跟著你,休想甩掉我!”
林卿硯簡直拿她沒辦法。還好,有耶律斜軫在,真出了甚麼事,至少他能護著阿佑。林卿硯自己也覺得可笑,甚麼時候他的女人竟然需要別人來保護了!
他幹咳了兩聲:“我這不是覺得,現在有大宋的人同行,你我不能相認,隻能在暗中跟著,你會覺得不自在。”
“這有甚麼不自在的,我倒覺得好玩——好玩得很!”趙攸憐神氣地瞥了他一眼,擺了擺手,“省省罷,我們誰還不知道誰啊!我說了要跟著你,就跟定了!”
林卿硯望了望耶律斜軫,後者麵無表情地站在一邊,看不出喜怒:“你是覺得好玩了,卻要勞蕭兄一路陪著你。蕭兄可是萬金之軀,你倒好意思勞駕!”
趙攸憐白了他一眼:“蕭大哥人家仗義肯陪著我。哪像你,隻知道一個勁地把我往外推!”
“咳咳……”耶律斜軫尷尬地咳了兩聲,“其實我是擔心你一個人不大穩妥,所以跟過來看看。”
“聽見了嗎?”林卿硯挑眉道,“蕭兄的意思是,你武功太差,他不放心。說實在的,要不是有蕭兄護著你,我還真擔心你一個人跟著我拖我後腿……”
“林卿硯!”
趙攸憐氣衝衝地揪起床上的枕頭向林卿硯擲去,門外忽然響起守衛的問話:“林大人?”
林卿硯堪堪接下這飛來一枕攬在懷中,語調波瀾不驚地答道:“今夜恐有不速之客造訪,你們打起些精神守好門口,若有事我自會喚人。”
“是!”
“另外,本官睡覺不大老實,習武多年留下了些後遺症,若是在睡夢中有人靠近,會不自覺地使出殺招自保,你們當心著些,入夜之後不可放人進我屋子。”
“卑職明白!”
趙攸憐心下疑惑:“怎麼,你察覺到使團之中有內奸?”
林卿硯搖了搖頭:“左右小心駛得萬年船。”
耶律斜軫道:“不錯。刺客內奸偷襲是趙光義常使的把戲,不可不防。另外,我聽聞趙光義暗中訓養的殺手已然於今早收到了出動的指令,恐怕就是衝你們來的。”
“沒想到契丹在汴京也是廣布眼線啊,趙光義的暗窟之中也有你們的人?真是佩服啊!”
耶律斜軫如何聽不出他話裏有話,可過多的解釋卻沒有任何的必要:“林兄弟見笑了。”
林卿硯淡淡地揚起嘴角,女子麵上凝重的表情毫無保留地揭示了“趙光義暗中訓養的殺手”這幾個字勾起了她怎樣痛苦的回憶。
“三年前得以見識了晉王手下搗血人的功力,”他徐徐說道,“是時候再討教討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