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四:羽觴獨酌(1 / 3)

九曲十八彎的路程終究是繞出了那片茫林。

馬車上的四個人,一人沉睡,三人對坐著,玄鶯拉著玄逾的手,一路上少語,看著往日活潑生動的人,現在死氣沉沉的樣子,心下一直難過。

尹劍歸看著那個麵色慘白,沒有知覺的人,又看了看玄鶯拉著玄逾的那一雙交疊在一起的手,心下百味混雜。他麵上不說,卻眉頭始終不舒展。入了天城,老萊突然停止了駕車,掀起簾子說道:“後麵的路,老萊不懂走啊……”

“先去司馬府上吧……我來駕車。”司馬舞韶說著,和老萊替換了個位置。老萊看起來累極了,坐了進來,說了聲:“少爺還好嗎?哎,但願司馬家真有良方可以救他。”而後就閉起了雙眼,開始休息了。

尹劍歸覺得眼下的氣氛怪異,不知道是真的怪異,還是自己哪裏不對了,他把眼睛移開了那一雙手,掀了簾子,坐到司馬舞韶身邊,說道:“我出來透透氣……”

“嗬嗬,看不下去了吧,姑娘家為了心上人擔憂著呢。”司馬舞韶輕巧地說著,“還真是,上官兄不知這***一事吧……”

“未曾嚐試……”尹劍歸心下想道,血海深仇尚且未報,何以為家?

“這情字撩人,總是糾纏愛恨罷了,就像我,第一眼見到她的時候,就注定了一生的萬劫不複!”司馬舞韶繼續自己的笑容。

“小姐嗎?”尹劍歸問了起來。

“是啊,世人隻知道我們兩家定了親,卻不知道這親是我求父親去定的。”司馬舞韶說得有些無奈。

“小姐遲早都是要嫁入司馬家的啊!”尹劍歸肯定地說了一聲。

“可我倒希望,她是自願的呢。”

“……”尹劍歸沒有多言,他想起數日前見到上官茗說到婚事的時候,臉上的那淚痕,看樣子,不是很情願啊。

就這樣一路的顛簸,終於到了豪華的府邸大門前,守護在門前的侍衛,威嚴神勇的樣子,讓人肅然起敬,不愧是武林第二大門,雖不及西門家人多勢眾,卻不失威儀。

司馬舞韶掀開簾子,說了聲:“到了,冷姑娘可要在車上等了,司馬家是不允許有女子進入的。”

玄鶯點點頭,有些不舍地放開了玄逾的手,正當司馬舞韶正準備把玄逾抱下車的時候,尹劍歸的行動比自己腦子更加快了一拍,說道:“我來……”

司馬舞韶睜了一下眼睛,點頭道:“如此有勞上官兄弟了。”

幾個侍衛看到司馬舞韶回來了,整齊劃一地鞠躬道:“歡迎少爺回府。”

邁進大院,這還是尹劍歸第一次正式地走進司馬家,往日來這裏都是月高風黑之時,自己來探察任務,今天仔細一看,果然是有講究的裝飾,不過全院都是男子,不免有點陽氣過剩的感覺。

“葉詹,帶上官公子去竹水軒……我要先去見下母親。”

“是……”一個男子應聲前來。尹劍歸抱著玄逾跟著這男子往另一個方向走去,尹劍歸看著懷中的這個一直都很安靜的人,覺得他那一雙如水般純真的大眼睛似乎永遠都不會再睜開了。忽然一種惶恐迷漫在心間。緊接著又安慰自己,不會發生那樣的事的,司馬家定可以救他。

尹劍歸不禁回憶起了剛才在馬車上自己和司馬舞韶的對話來。有些迷茫的自己,忽然有一個這樣的詞在他心頭飄忽閃爍起來——愛?

自己愛他?

是這樣嗎?

怎麼可能!在做完一翻否定後,尹劍歸來到了竹水軒。

“上官公子請自便了,這裏便是竹水軒,屬下自行離去,若有需要,盡管吩咐就好了,門外會一直有人的。”葉詹對他一揖,轉身就離開小房的時候,把門關了起來。

尹劍歸把玄逾放在床上,接著又用被子把他裹好,看著這個床上的人,越看越癡,他細細地說了聲:“表哥,對不起。”

想來自己趕路好些時候也一直沒有休息,剛一放鬆下來就很累了,他坐在桌旁,忽然聽見一絲微小的響動,整個人立時從迷糊狀態下清醒過來,尹劍歸一轉頭,發現玄逾正神情痛苦地睜開了眼睛,但他的眼睛什麼都沒有對上,隻是沒有目的地亂轉著。

尹劍歸著急地撲了上去,抱起他小聲地道著:“表哥,你怎麼了?”

玄逾沒有回答他,隻是很用力地睜著眼睛,似乎他一放鬆,就要離這個世界而去了一樣。尹劍歸一邊呼喚著,心下焦急他也沒時間理會這是為什麼。

隻見玄逾的嘴角開始滲出血跡,過了一會,竟開始咳了起來,血順著嘴角流下的越來越多,尹劍歸心下大叫不妙!一路的顛簸別說自己一個健康的人都感到勞累,更別說是一個重病中的人,他這毒一發,自己完全不知該怎麼救。

玄逾聲音越來越微弱,接著整個人一鬆,又是昏死過去。尹劍歸望著自己身上的觸目驚心的血跡,再看著這樣的玄逾心裏的愧疚之感如潮水般湧出,濕潤了他的雙眸,他抱著玄逾一直喃喃道著:“表哥,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卻漸漸發現玄逾的身子開始發涼。尹劍歸心下一驚,連忙去探玄逾的脈,居然一時間探不出個所以來。有?沒有?有?沒有?到底有沒有?尹劍歸再也顧不得什麼亂七八糟的想法了。

運氣一周,馬上將自身真氣源源不斷地往玄逾身體裏灌去,他不論以前做過什麼,想過什麼,說過什麼,總之這一刻,他心裏隻想著,他不能死!一定不能!絕對不能!沒有為什麼!就是不可以!

命運的轉盤終究是在這樣江南煙雨嫋嫋的日子裏悄悄轉了起來。用生命來驗證著愛情偉大,用磨難來考驗著兩顆互相信任的心。如若收獲的總是分離,爾等是否會仍會畏懼付出?

“月昊!你過來!說,這是什麼時候的事了?”西門昶青筋暴起!看到劍典房的殘桓斷壁,雖得知日耀仍在,卻不免怒火中燒。

“回老爺,有三日了。”

“怎麼沒有人來和我說一聲?”西門昶氣憤地說道。

“二公子說老爺剛回來正在休息,叫大家都不要打攪,況且大公子的事一出,所有的人都忙不過來了……”

“驛碸又怎麼了?”

“回老爺,大少爺在失火那晚和月冥月凰追了出去後就一直沒有回來,直到昨日才被二少爺找到卻已身中劇毒。”月昊說道。

“你說什麼?驛碸出了這麼大的事!誰下的毒?”

“夜聖堂的藍黃二旗旗主!”

“解藥拿到了嗎?”

“那蘇戊說是要用日耀交換,才肯自己幫大少爺解毒!”月昊憤憤地說。

“居然敢要挾我西門!驛艨怎麼說?”

“二少爺,已經默許用日耀來交換……”

西門昶拍案而起,“糊塗!快去碧淨軒!”

兩人一路急匆匆來到碧淨軒,果然見到一屋子忙亂的人。西門昶衝到床邊,看到臉色潮紅的不正常的西門驛碸一直叫著要喝水。立馬說道:“你們沒聽見大少爺要水嗎?各個都杵在這裏做什麼,還不快去!”

“父親,哥哥現在不得進水!否則要送了性命。”一旁的驛艨說道。

“解藥拿到了嗎?”

“尚在調配……”

“你用了日耀交換?是不是?”

西門驛艨雙膝跪下,說道:“父親,孩兒不孝,招惹了夜聖堂的人,害得哥哥現在這樣……”

“起來說話,你怎麼可用日耀來交換?”

“父親!”西門驛艨有所不解,“那可是哥哥性命啊!”

“劍呢?”

“還在我房中,月冥,你去取來……”西門昶見到月冥轉身離去沒有再多說什麼。

不一會兒,月冥就帶劍折返。把劍呈給了西門驛艨,西門驛艨雖看不見,但也知道這個重量,這個質感,絕對是寶物。“父親……”他小聲地說著。

西門昶拿走了劍,說道:“月昊,把劍帶走!這可是西門家的榮耀!”在場的人無不驚訝,沒有想到西門昶居然做出了這樣的決定。

“父親,等下可就是我和蘇戊約定交換寶劍和他的藥方的時間了,您這樣做,無異於殺了大哥啊!”西門驛艨再次跪下,“求求您,把劍留下,西門家要一把劍有何用,它哪裏當的上大哥性命?”

“你太年少,不知江湖險惡,這劍不可落入***邪手中!”

“我早已不年少了,驛艨隻知道眼下這劍關係到大哥生死,父親,你怎可以為了榮耀眼睜睜地看著大哥死去?月冥,奪劍!”

似乎月冥就在等著這一聲號令,她飛身擋住了月昊的去路。

“樓主……不要為難屬下……”

“月冥,你還不動手?”

馬上就傳來了打鬥的聲響,“父親!”西門驛艨抱著最後一絲希望。

“生死有命!由不得我來做主了!”

西門驛艨站了起來,大聲吼道:“什麼叫生死有命。若是哥哥死了,我決不會認你這個父親,你太無情!”

“無情?成就西門這樣一個大家曾經有過多少犧牲!以前曾有!現在會有!今後還將有!一直都不會改變,這個事實!西門家,不僅僅是西門家,每一個武林大家,都是用生命和鮮血鑄成的,就連自己的兒子也是一樣的,現在是該驛碸獻身給西門家的時候了!”西門昶說得竟然如此決絕!

兩行清淚滑過西門驛艨的麵龐,那雙失了光彩的琉璃般美麗的眸子,此刻寫盡得全是絕望。他大聲吼道:“父親,我敬你,再喚你一聲父親!今日要是你帶著日耀離開了這碧淨軒,我就從此和西門家一刀兩斷,你就當你從來都沒有生過兒子吧!”

隻聽西門昶說了很大的一聲:“月昊,不要磨蹭了!我們走!”

“樓主,對不起了。”月昊說著,劈出一掌傷了月冥右肩,趁機翻身下了房頂。帶著日耀,帶著全樓人的希望,離開了碧淨軒。

西門驛艨覺得一直支撐自己的力量已經從身上慢慢抽空,他跌坐在椅子上,說道:“月冥,傷了?”

“不礙事……”

西門驛艨點點頭,說道:“不要放棄……”也不知道這話,是說給月冥聽的還是說給自己聽的。

月冥跪了下來,帶領這全部月字小隊的都跪了下來:“屬下等將誓死效忠兩位少爺!”

西門驛艨緩緩踱到床邊,此刻仍舊昏迷不醒的西門驛碸並不知道眼前的這個男子,為了他做出過怎樣的決定。西門驛艨拉起他高溫的手,緩緩地閉上雙眼,他並不在意整個屋子裏是否還有人。

君的心中是否曾經貯藏過一份愛戀?不論是怎樣的情,隻要它是真誠的,都是如斯的美麗……

一個時辰過去了,待到玄逾發絲之間有淡淡白霧嫋嫋的時候,尹劍歸這才收了真氣。他這掌一收,玄逾馬上失去了支點往他身上倒了過來。頭斜斜地偏著,完全沒有轉醒的兆頭。尹劍歸輕輕地歎了一聲,撩開了玄逾的發絲,再次把他放回到床上,終於開口道了聲:“有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