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三:人寰無限(1 / 3)

三日後,玄逾轉醒。腦中卻依舊混亂不知所已。端來湯藥的玄鶯發現他已經起身,連忙把藥放在小桌上,開心地說道:“師兄醒了啊,可把我們急死了!”

玄逾點了點頭,說道:“唔,我又回來了?我怎麼回來的?我怎麼覺得這腦子不是自己的?好重啊……”一邊說話,玄逾覺得仿佛在腦子中央還有一口鍾在鳴。說著把被子拉開,準備下床,說道:“鶯兒,娘呢?”

“師母為了師兄的事,都快要忙壞了,這會正在休息呢。她為你耗了太多真氣,沒想到那裏就是千曲湖的入口,可惜我沒有福氣看了,不過,最重要的是師兄的平安歸來,這比什麼都重要。”玄鶯羞澀地看著隻披著內衫的玄逾一眼,沒想到玄逾卻在暗自思索著。

“師兄想什麼呢?”

“你們找到我的時候,還看到什麼人沒有?”玄逾問道。此時的他頭還是痛得不得了,但是他知道,這,不是一個夢!

“恩?師母隻是把師兄帶回來而已,怎麼了?”玄鶯也有點疑惑。

“沒,沒什麼,我去看看娘吧。”

“師兄,你有事瞞著我!”玄鶯盯著他看了起來。

玄逾被盯得心下發虛,說道:“哪裏有事敢瞞著夫人啊?”玄鶯見他開始說笑也就不再在意,一時害羞,說道:“我去看看師母起身了沒有,你趕緊穿戴呢。藥要趁熱喝了啊。”

玄逾前前後後回想那個姝容仙袂的男子來,不是說是自己的表弟,不是說要一起報仇?不是說自己要來守護他?那他為什麼還是選擇獨自離去?為什麼要把自己弄暈?弄到自己現在還是昏沉的,不過,玄逾沒想通歸沒想通,他還是選擇了去相信這樣一個人,畢竟是親人,不是麼?

玄逾套好的靴子,這才發現跟隨自己十六年的兩把匕首已經不見了,難道是他拿走的?為什麼要拿走自己的匕首?為了留做紀念,不會吧?

他再套上了外套,結果一站起來,眼前還是陣陣發黑。看著旋轉的房子好一會才平緩下來,玄逾自嘲地笑笑,什麼時候變的這麼沒用了?一步步走了出去。外麵的氣溫有些下降透露出了少許涼意。玄逾緊了緊身上的衣服,慢慢地往外麵走著。

看見玄鶯走了出來,說道:“師母還在休息,我們去那邊。”

玄逾點了點頭,說了聲:“鶯兒,你來扶我一下……”

玄鶯望著他蒼白的臉,走過去,扶著他的一隻手,擔憂地說道:“師兄,再休息一下吧,身子還熱著呢……”

玄逾隻道了聲:“沒事,走吧。”

玄鶯心下道:這毒也忒恨了點,平常活躍萬分的師兄,現在楞是整個人走起路來都要顫抖了。真不知道,那天要是晚了一步,是否還能再見到他,想來心理就有一種後怕,還是不要想的好,他回來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鶯兒,你知道我為什麼一直感到暈眩嗎?”玄逾心下納悶,那人給了自己那一掌,不僅僅讓自己昏迷了三天,還一直不清醒,沒有聽說有這麼厲害的昏迷掌法啊。

“師兄,你中了毒,你不知道嗎?師母說,那湖水全部都是毒,她去的時候,你正倒在湖麵上了,師兄以後不要再這樣貪玩了,這次陷些把命玩掉了,你要是死了,我,我……”說著,說著,玄鶯的眼睛就充滿了淚水。

“好了,好了,說著說著怎麼又哭起來了,我這不是好好的嗎?中了毒啊,中了毒?”玄逾現在心下十萬個不解,為什麼尹劍歸把自己弄暈了還要把自己扔在湖裏,他不是知道那湖水有毒的嗎?難道存心要殺自己?又為什麼要拿走自己的匕首呢?好生奇怪。

看到玄逾越發慘白的臉,玄鶯不禁害怕起來,說道:“師兄,外麵風太大,我們還是回房吧,等下要是再病了……”可是後麵的話語,玄逾已經聽不清楚了,他完全沉墜到為什麼尹劍歸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的混亂思維裏麵了,一直到眼前久違的黑暗再次襲來。

“師兄!師兄!你別嚇我!萊大哥,萊大哥,師兄他,他又……”玄鶯著急地呼喚著。

等到老萊趕了過來,看到昏迷在玄鶯懷裏的玄逾,那張比紙還要白的臉,以及未來的及舒展的眉頭,心下一歎,這人,終究是難以走出這江湖啊……

老萊對玄鶯說道:“小姐,待我抱少爺回房吧,這毒,看來鎮不住啊……”說著,就將玄逾抱了起,往房間裏走了去。

趕在後麵的玄鶯聽見他這番話,如五雷轟頂,楞在當場,自言自語道:“你說什麼?鎮不住?怎會鎮不住?不可能的,師母不是說沒事了嗎?”玄鶯不願意相信自己聽見了什麼。“怎會這樣……我不相信,我……”小姑娘故做堅強後的淚水還是彌漫了她的臉頰。

尹劍歸說不出自己的感受,他一路快馬加鞭回到天城上官府邸,朱紅色的門柱,燙金的雕花和裝飾,盡顯奢華。

那個多情的紅衣女子,此刻正在大堂之上,勘察著今天的任務。尹劍歸看到她的時候覺得心下又重新開始緊張,自己又要開始演著一出又一出的戲劇了。有點好笑,又有點心涼。自己始終無法去相信別人,就算是自己的表哥,也無法相信,那個男子,現在應該永遠地陪著姐姐沉睡了吧,那個自己這一生第二個說過要保護自己的人。

我尹劍歸堂堂男兒,豈會在意你的憐憫?未免太小看我,尹劍歸手上一緊,才發現,手中仍舊握著那一雙匕首,心下又寬慰不少,姐姐,火刖劍已經到手,現在,隻剩下那日耀,雙劍回歸的時刻,就是仇人家族全部滅門,你的蘇醒的時刻了!

自己還是殺了他,還是殺了他……突然尹劍歸變的很迷茫,為什麼要殺了他再奪了匕首呢?既然他那麼願意幫自己,火刖遲早也是自己的,為什麼?究竟是為什麼?

尹劍歸發現自己已經開始為了複仇而不擇手段了,心下一涼,冷哼一聲在心理,姐姐,為了這複仇,我將不記一切代價!腦海中仍然晃悠著那人淡笑的麵龐來,心裏再次震撼,一個死人,有什麼好去想的,他三步並作兩步地走到上官茗之前,上官茗終究是回過了頭看著他。

眼睛裏,竟然噙滿了淚。

“小姐?”尹劍歸不解其意。

“劍歸,爹叫我嫁給司馬舞韶!”上官茗說得極其委屈,“可是我不喜歡他!他是個普通書生來的,一點都沒有武林大家繼承人的感覺!”

“那是外人傳言而已吧。小姐莫要太擔心了,小姐能和司馬公子結成良緣,未嚐不是武林一樁美事啊!”尹劍歸說著,但覺得事情不會這麼簡單。

“你,你就一點也不關心這事情,我嫁誰都可以是不是?”上官茗不免有點憤怒。未等尹劍歸有任何回答,就徑自跑了去。

尹劍歸不再多說,回到房間,把上官茗的話拋到了腦後,仔細地盯著這雙匕首看起來。果然是上古神物啊。鋒利的刀刃不說,就連雕花都是如斯美侖美奐。還差那日耀,當時棋錯一著,入了上官家,沒想到日耀居然是貯藏在西門家的。不過沒有關係,隻要接近了這三大家族勢力,報仇隻是早晚的事情罷了。

尹劍歸躺倒在了床上,繼續看著這匕首,不免回想起那洞中的一切,那個說要保護自己的人,又有一個,永恒地閉上了眼睛。他的溫柔,就在那一刻劃上了終止的符號。那個對自己毫無防備的人,為什麼自己要殺了他?他可是自己的表哥,是自己的親人啊!他的心裏又出來另一個聲音:可是,他擁有了火刖劍,他就該死!

為什麼他用這劍他就該死?因為他的善良,會妨礙到自己報仇,這樣的仇恨,要報複起來,人一定要沒有感情才行!尹劍歸反反覆覆地想著,想著,漸漸睡了過去!

其實,早在第一眼,見到你的時候,你已經成為了我唯一的破綻!

尹劍歸忽然從夢中驚醒!他匆匆穿好衣服,重新揚鞭策馬,一路飛往千曲湖。他不知道,他不理解,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突然很想去見那人一麵!那個隻有玄家血脈和尹家血脈的人才能進去的地方!那個曾經隻有親人才可以進去的世界!為什麼要在那樣的聖地,他殺了自己的表哥?是為了保護他,不讓他看到自己將在這江湖上掀起的血雨腥風?那麼這樣的保護又有什麼用處?起到了什麼效果呢?為什麼當時自己做出了這樣的事情來?究竟是為什麼了?

尹劍歸急急忙忙地衝下了馬,摸著若大的樹幹說到:“尹家劍歸。”

待他氣喘籲籲地衝到湖邊卻沒有看到玄逾身影時,年少的他仍然不知道這樣的一種心情是什麼,他隻知道,現在嘴角邊,掛著的是真心流出的淚水。

他還活著?一定是的吧,他還活著,真是太好了啊。

不過他身上的毒要怎麼辦?救他的人一定是上次看到的玄家人了,他們知道該怎樣解毒嗎?這寒毒很是霸道,他身上的毒已經解了嗎?

尹劍歸走到湖的中央,再次看了看這安靜睡顏的女子。輕輕地說道:“姐姐,是你佑他不死了嗎?劍歸也不希望他死去了呢?不僅僅如此,劍歸還希望……”

一個時辰後,尹劍歸從樹的懷抱中走了出來,環顧了一下四下無人,正準備離開,卻聽見一聲:“兄台留步。”

尹劍歸暗叫不好,被人發現了,卻見一個白衣華服的男子,慢慢卻有些跌跌撞撞地走了過來,一塊很是明顯的好玉吊在他的腰間,看起來他臉上有點滄桑,似乎很久沒有合眼休息了。那人漸漸走近,恭敬地說道:“兄台可否借在下一口水喝?”

“……”

白衣公子憨厚地笑著。尹劍歸卻認出了這人——司馬舞韶。

“月昊……”西門驛艨低低地在馬車裏喚了一聲。

“屬下在。”月昊把車簾掀了起來,往裏麵探頭道了聲,“二少爺有什麼吩咐?”

“到了嗎?”

“還差一個時辰!”

“卻一直不見得有號彈放出,大哥他,該不會……”西門驛艨又皺起了好看的眉頭。

“二少爺,您不能這麼想,或許大少爺已經被人所救了。隻是暫時沒辦法和我們取得聯係而已。不用擔心,若是大少爺連這點能耐都都沒有,怎可能在江湖立足這麼些年。”月昊不斷給西門驛艨打氣。

西門驛艨點點頭,迷茫地坐了回去,車外,夜寒,那一輪彎月卻不知天下風雲變的獨自笑著,少許滄桑,少許淒惶。

馬車帶著這憂心的二人漸漸使向了一個他未知的城鎮。西門驛艨終究是離開了自己居住長達十八年的天城,住在此地是為了他,現在離開也是為了他。現在的西門驛艨心情很平靜,他回想起當初和哥哥為了逃避先生授課而兩人騎著小馬駒闖到山野浪漫的地方恣情地玩耍著的情景。

兩人摘著花,往山穀裏拋灑著,在草色青青的山坡上打滾著嬉戲。

那時天真的兩兄弟並不知道外麵的世界有多麼的恐怖,第一次出遊,就遇上了截殺。來者是一幫黑衣蒙麵,背負長劍的人。

那一次,是多麼的危險,困在山間的兩兄弟,沒有幫手,隻能用自己尚未成熟的武功反抗,猶記得那時候哥哥為了保護自己而身上全是血跡,平日裏不染纖塵的白衣變得血紅。兩個人浴血奮戰了近一個時辰,直到殺手開始倦怠,拋出炸藥,自己的雙眼就毀在了那一刻,哥哥終究還是把號彈煙花送上了天,自己卻一直聽不見哥哥的聲音。任憑自己怎麼喊叫,都沒有回應,而看不見東西的他,找不到哥哥所在。隻能任憑滂沱的大雨衝刷著身上的傷口,僅殘留著剩餘的一點理智。

失明的他,任在山間哭喊著,第一次意識到了,若是失去了這個人,自己將會有多麼的悲傷,直到西門家的救兵趕了過來,他才知道,大哥,還活著。

是啊,還活著。隻要活著,就還有希望。所以,西門驛艨從來沒有害怕過失明,他不害怕,因為他的心中,還有愛。他知道,這個人,將會保護他一生,他信任他,不僅僅是因為他是自己的親哥哥,更是在那危難關頭,自己明白心裏那日益漸升的情愫。

即便是再也見不到他的容顏,他不曾後悔過。即便是都是男子之身無法相守,他也不曾彷徨過。

江湖男兒,難為真情羈絆,孰是孰非,不再重要,不再值得一論。敢愛敢恨,豪情一生,又何必畏懼一雙眼睛呢?

就在西門驛艨沉浸在曾經的歡樂悲喜之中時,忽然聽見一聲希冀。

這個聲音,讓這主仆二人都為之一震。這是西門家的獨有的號彈的聲音。西門驛艨激動地就快要流出淚水,連連說道:“月昊,快,有消息了!定是有大哥消息了!”

“二少爺,坐穩了,我們這就去見他。”月昊不禁加快了鞭子***的速度。馬車晃動的更加厲害了,而這車上的人,卻是帶著滿腔希望和欣慰的。

多少個日夜的焦急的閣樓上為君彷徨,多少個年華的等待和癡守,即便是站在高處的你從來沒有注意過自己,我也不曾後悔過。因為,早在你飛身過來護我的那一刻,我就知了,你永遠都是我心中的那一束最溫柔的光。

天空開始漸漸發白,馬車在這梧城河邊終是停了下來。西門驛艨從車上跳了下來,四處張望著,盡管他的眼裏都是黑茫茫的一片罷了。月昊趕緊過去扶住了他,隻聽他焦急地吼了一聲:“大哥人呢?”

“回二少爺,我們找到了大少爺。”

“恩,人呢?”

“尚在昏迷,據屬下的初步診斷,應該是中了夜聖堂的‘命懸一線’。此種毒藥,若是在中毒之前服用了我們的百癸丹,就不會有事情,可若是沒有,就很棘手了,而且大少爺在水中浸泡時間過長,現在通體發熱,而此種毒藥是最忌諱水的,所以現在毒發的很厲害。已經開始攻入心脈,估計……”月笙冷靜地說道。

月笙的聲音雖不大,卻是字字震撼著西門驛艨的心,要知道,月笙可是西門家最年輕有為的大夫了。不過西門驛艨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一直信奉著,隻要活著,就還有希望!於是,隻聽見他說道:“估計什麼?”

“月笙無能,該做的都已經做了,現在也隻是封住了大少爺逆回的血脈,但是估計大少爺仍舊撐不過三日……”月笙低下頭來。

“解藥呢?”

“夜聖堂的毒,從來都不外傳解藥的。”月笙無奈地說道。

在場所有的人,都不免露出了惋惜之色。已經漸漸聽見了隊伍中,女子的細聲抽噎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