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二:倦客羈絆(2 / 3)

玄逾開始摸不清頭腦,幹脆坐在地上,接著又開始把小石頭往湖裏扔,聽著陣陣悅耳的的天成曲子,裝做絲毫不在意身邊這個靜默的人。然而,忍不住的還是他自己罷了。看著這個略顯憂傷的少年,玄逾悶悶道:“你就說點話吧,要活活把我憋死麼?”

“你想聽什麼呢?玄公子?”尹劍歸坐到玄逾身邊,他發現了一種久違了的感覺出來了,那是很早以前,隻有和姐姐在一起的時候,自己才會有的感覺,那樣的一種安全,信任,不保留的感覺。

“你還沒有說你名字啊,我都不知道要怎麼稱呼你呢!不過我知道,你定是尹家人,是吧,我猜對了吧!”玄逾大咧咧地說著。

“名字?上劍下歸。武林中人常有人俗名罷了。”尹劍歸自嘲地笑了笑。這一笑,玄逾不由看得癡了,他的笑,好美。

“你我可是兄弟?”玄逾不由多此一問。想來自己父親是尹家長子,不由得覺得這個同樣姓尹的少年應該是自己的兄弟。

“算起來,應該是表親呢。我可是從小就知道你是誰了。”尹劍歸說道。不帶一絲一毫起伏的聲音,讀不懂他的此刻的心情。是重逢的喜悅?是相見不相識的落寞?是終於找到親人的幸福?還是悲歎自己一直孤軍奮戰妒忌同齡的表兄,所有的一切,都在他那張冰峰的絕世風華的臉下,掩埋了起來。

“那就不要叫我玄公子,叫我逾哥哥……”玄逾高興地看著尹劍歸,“以後哥哥我會事事都照顧你的,你隻要跟著我就好了。”

“恩?逾哥哥啊……”尹劍歸琢磨了一下,“不叫,不好聽。”

“你說什麼?哪裏不好聽了……”玄逾忽然覺得有點委屈。覺得自己的表弟看不起自己這個做哥哥的。

“就叫你玄逾成嗎?你我差不多大,而且,在外人麵前也不宜透露你我身份和關係,要知道,武林中,為了這兩把劍的爭鬥和死傷已經太多了。”尹劍歸說的頭頭是道。

見他說的如此誠懇,玄逾也不知道要從哪裏反駁,倒心下佩服起這個做事嚴謹的人來。他想了半天,隻聽他道:“劍歸,那你上次,為什麼會以上官家的身份,出現在我們家呢?”還隨便毀了我家小房,害得自己搬家。不過這後麵的一句玄逾就算再傻,現在也說不出口了。

“世人隻知我名字為上官劍歸,五歲時候起被上官家收養的孤兒罷了。就連我的這張臉,除了姐姐,就隻有你見過了,嗬嗬。”尹劍歸說著,仍舊是沒有起伏的聲線,大概是長期的殺手生涯讓他變得冷漠,再或許是長期的仇恨,壓抑了他原本應該童真的性格。

“莫不是,你想隻身為爹娘報仇?潛伏在上官家十多年。你……”是錯愕,是佩服,是擔憂,還是無奈。混亂心情下的玄逾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為一個初見的男孩,如此掛心,大概是因為他是自己的表弟,大概是因為他的處境實在令人同情吧。玄逾又這樣想著,來安慰自己。

“對啊,我和你的境遇不一樣呢,玄逾。你知道嗎?其實我一直以為玄家人都死了,所以,回歸雙劍的事從來都是隻能由我來完成,但我也深深知道,沒有玄家人,劍是開不了封的,姐姐臨死前叮囑過我,隻是要我回歸雙劍,她知道我用不了,於是也帶著遺憾離開了。而你,卻是在無憂無慮中長大,你知道嗎?你的身上從來都沒有負擔,從前我不知道,你們還活著,可是現在我知道了,你們不僅僅還活著!”尹劍歸的麵部有些抽動,看起來似乎在生氣。

“你生氣了?什麼叫做我們不僅僅還活著?啊?你說清楚一點,我也一直知道有尹家人的存在,也知道身上有血海深醜,但是母親從未提出要出穀,也是不準我們濫殺無辜,這次還不是拖你的福,我們才出了穀的。”玄逾呐呐地說道。不甘心地辯解著。

“……”尹劍歸幹脆別過臉去,隻盯著碧色的湖麵出神。

“呐,你前幾天走的時候,給了自己一掌吧,你傷好了沒啊?”玄逾見到尹劍歸似乎不想理自己而且又好象在生氣,繼續說道:“其實,我也不是全然不知道你的苦心,你那天來,卻招招容忍,是在給我們警示,走之前,在我們麵前傷了自己,其實是想對我們說,你的對手很強大,需要我們的幫助,所以娘才帶我們出來了,名為出逃,實則就是讓我前來幫你的啊,現在你又什麼都不說,要我怎麼幫你啊?”

“怎麼還不說話?都說了自家兄弟了,沒什麼啦,吵吵嘴也是應該的,你以後就叫我大哥啊,我會保護你的,劍歸小弟。”玄逾居然說得開始有些飄飄然了。

玄逾見這悶葫蘆還是不肯開口,幹脆爬到他身邊,卻見到這孩子正在垂淚,心下不忍,擁他入懷,一邊摸著他的頭發,一邊說道:“好好的,怎麼哭了啊?男兒有淚可不輕彈的啊。算了,算了,以前是我不對,今後大哥都不會拋棄你的了,有什麼苦的,都一起抗著,仇恨什麼的,一起來報,別哭了,多俊的一張臉啊。”玄逾嘖嘖惋惜著。

“說的輕巧呢。”玄逾聽著他小聲抱怨著,淡淡地溫柔地笑著。

天色開始泛白了。西門一家上下,總是燈火不熄。西門家的二少爺西門驛艨在他的小樓裏撫琴一夜。他的曲調,或哀傷,或淒婉,或流水行雲,或高山知音。隻有月字小隊的人,在靜靜觀察著這碧淨軒的任何一舉一動,安靜地留守在這閣樓的各個隱蔽的角落,若是蘇家兄弟一動手,就是二少爺需要自己的時刻了。而這蘇家兄弟卻是有好性子,僅僅是陪著這個眼盲的詩人一直彈唱罷了。

就在此刻,蘇己忽然道了聲:“夜色已晚,我們也不便叨嘮二公子了,感謝二公子再次給我們的一場天馬行空的般的聽覺盛宴。”

“蘇兄要走了?難得驛艨今日有好興致,不如蘇兄以此景為題,賦詞一首吧。”西門驛艨說得挽留情感萬千,“要知道,這黑夜和白晝,在驛艨眼裏,可是沒有分別的。”

“這……”蘇戊有點動容,“弟弟就答應著了吧,不過,破曉時分,我們還是的回府上去了,不然,弟弟種的花要枯了去。”

“原來是為了待放的花啊……那驛艨也不便挽留了,走吧,走吧,都走吧,就連哥哥今夜答應了我回來,卻此刻都不來找我,所有人都不把我一個瞎子放在心上。”說得有些忿忿,西門驛艨把臉撇向了另一邊。隻聽他大聲一句說道:“來人啊!”

一個小童應聲前來:“屬下在,二少爺有什麼吩咐?”

“送客!”

“驛艨……”蘇家兄弟的臉上露出為難神色。

西門驛艨心裏暗笑一下,看我們誰的戲演的更假。接著擺擺手說道:“蘇兄請回吧,不日再行造訪。”

小童擺手做出請的姿勢,說道:“蘇公子請吧,小的為你們引路……”

“既然是這樣,那驛艨好好休息吧。”蘇己說了聲,和蘇戊轉身開始往回路走去。

西門驛艨沒有回答,隻是在灰暗的閣樓裏露出一抹淺笑來。而這笑容,卻帶著少許得意,他站了起來,撥弄了一下琴弦說道:“來人!”

“屬下在!”一個人跪在他麵前。

“把月字隊剩下的人和影字隊的人全部給我叫來!要快!”

“這就照辦。”來無影,去無蹤。

尾隨著小童一路出了西門家的宅子,蘇己問起蘇戊:“怎麼不動手,一個晚上,全是機會!”

“哪裏動得了手,我們一動,整個小樓的高手全部都會出動,西門家已經發現了我們的蹤跡,回去殺了那個丫頭,燒了宅子,盜取日耀劍的計劃,要從長了。”蘇戊說道。

蘇戊兩兄弟還沒有回到宅子,就發現了火光衝天。兩人急忙趕了過去,居然發現一個紅衣男子還在觀瞻這火勢,不免心下大怒,蘇己衝上去,一把抓住這人就說:“好大的膽子,居然敢燒我蘇府!”

紅衣男子悠悠扯開他的手,不急不徐地說道:“閣下才甚是膽大,敢打西門家的主意的,古往今來都沒有幾人啊。”

“你是什麼人?是你放的火?”蘇戊問道。

“嗬嗬,若是我放的火,我又何必在這裏等你們,不過我知道是誰放的。”說得不屑一顧。

“何人?”

“閣下真是沒有腦子啊,這火自然是西門家人放的,你們居然敢和武林第一大門派結下梁子,這輩子都不想安生了!”紅衣男子說得諷刺。

“要不著你來管,你到底是什麼人,怎知道的這麼清楚?”

“嗬嗬,說來說去,還不是你們愚鈍!我是來幫你們的人,想要在堂主麵前保住此次任務失敗的結果,就求我幫你們吧!哈哈哈哈。”這男子長笑幾聲,讓人不寒而栗。

“什麼?你到底是堂下何人?”蘇己性子稍有些衝動。

“好說,朱旗淩子鷲!”

“原來是大公子,藍旗,黃旗多有冒犯!”蘇戊一邊說著,一邊拖著蘇己跪了下來。

淩子鷲斜睨了他倆一眼,說道:“起來吧,我來和你們談筆交易的,成了,雙方都有好處,敗了,不就一拍兩散,在堂裏,誰也見不著誰,都是為他出任務而已。”

“什麼交易?”蘇己不由問道。

“明日午時,悅客來騰雲閣房,再來計議。”隻見那雙如桃花般斜長的眼睛輕輕一眯,細長的嘴角勾出嫵媚的笑容,一身***的紅衣,襯映在這火光之前,顯盡了他的風姿闊綽,還有邪氣萬分來。

玄鶯前前後後把這怪異的樹摸了個遍,就是找不到哪裏有什麼機關,那麼師兄是怎麼消失的?她心下萬分緊張,師兄會不會出什麼事情來?想到日後可能再也見不到師兄,玄鶯的眼睛頓時開始發紅,然又想著,不會的,不會的,哪裏這麼容易就不見了,師兄自是進的去,那就一定會出的來。一定可以,要相信他。

於是,焦急的心態變成一種靜靜的等待,似乎等待是女人的一種命運,玄鶯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開始坐在地上想著下一步的對策。對了,這樣的時刻,應該去通知多智的師母為上。

想著,想著,玄鶯就起身邁開了步子,正準備出發,突然見到一個著裝華貴的男子從容地在林間走著,身上的佩飾不多,但是一塊暖玉卻分外顯眼地掛在他的腰間。玄鶯不由得有些起疑,這個僻靜的森林還會有這樣的人出沒,著實荒謬。不太和諧。再看一眼,更覺得奇怪詭異,這個豪門打扮的男子,卻沒有帶上侍從,莫不是離家出走,總之現在管不了這麼多了,趕緊回頭找到師母才是上策!

卻沒有想到,自己剛一跨步,那男子就開始呼喚著了:“姑娘留步!在下有事情想請教姑娘……”

“你是何人?我還有要事要辦……”玄鶯有所推辭。

“不知,傳說中的千曲湖是否就在這附近?”男子言辭誠懇。

“對不起,我不知道,公子要找這湖做什麼?”玄鶯心下起疑起來,既然這個人知道千曲湖的存在,那麼,他一定知道當年的一些事情,如此年輕的人,知道當年事情的人可不多,即便是自己,都知道的不甚詳細,那麼這個人究竟是敵是友,還有待考慮,不過眼下,這絕對不是自己該去考慮的問題,現在該做的,就當是趕快離開這裏,找到師母商量救師兄的對策才是對的。

說話見,這個華衣男子越走越近,卻是長了一副好相貌,雖不知其來曆,卻不會惹人生厭,但是,心下的那塊懸起來的石頭尚未放下,再是怎樣優秀的人,玄鶯都打不起興趣來。

“閣下,對不起了,小女子當真有要事,先行離開了,你要找的湖,我沒有聽過。小女子今日一時貪玩路過此地而已。”玄鶯微微一揖,轉身告退。男子卻也並沒有挽留,隻是看著這裏交界突然變化的景色略略有些奇怪罷了。

玄逾似乎忘記了上麵還有一個等待自己出現的焦急的小師妹,似乎忘記了自己到了一個自己還不知道是什麼地方的有毒的湖的前麵。

他隻是一味沉浸在了麵前這個少年的哀傷之中,一邊摟著這個多年不見的親人,一邊好言勸慰,告訴他自己將會幫助他一起完成共同的計劃的心情。

尹劍歸也真是奇人,剛才可以剛硬地和自己談話,轉而又可以溫柔地說笑著,最後居然又可以獨自垂淚。玄逾不知道這個人在想些什麼。隻知道自己現在眼下很想來保護這個有些清瘦的人。是愧疚,是憐憫,都不重要了。

漸漸地,這個少年止住了抽噎,用一種安靜地姿勢躺在玄逾的懷裏,甚是曖昧。睜著大大的眼睛,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玄逾呐呐地又開口道:“不哭了?哭累了?我們離開這裏吧!”

“你知道怎麼離開?”尹劍歸躺在他懷裏一動不動,不聽到玄逾應聲,心下淺笑,半眯著眼睛說道:“我不告訴你要怎麼出去,我倆幹脆死在這裏罷。”

“死在這裏?”玄逾心下大喊,我才不要死在這個鬼地方,但現在全當麵前這個心情不好的男孩說出的氣話,就連忙應著;“啊,好,好啊,劍歸若是要呢,我就陪著劍歸一起啊……”

尹劍歸那冰峰多年的心忽然有了一絲悸動,但馬上又恢複了平靜,他從他身上爬起來,用那雙和玄逾多少有些相似卻仍帶著淚痕的眼睛盯著玄逾看起來。說道:“你說,你願意陪我一起死嗎?”

“自然願意!”玄逾居然說的很肯定,也莫名地,對著這失散多年的表弟有著一種天然的信任。

尹劍歸的心再次觸動,可是年少的他,並不知道這樣的感覺是什麼,他把這樣的感受當作是了一種報複後的快感,這麼多年,獨自背負這兩家人的仇恨,也確實苦著他了,緊接著他又說道:“為什麼?你居然可以這麼輕易地說出要陪我一起死,你知道死亡是什麼嗎?”

“這……你是我表弟啊!”玄逾整個人都開始愣神,他不知道眼前的這個人為什麼性情總是轉變的這麼快。

“你看向湖麵……”兩個人都站了起來,玄逾朝著他指著的方向望了過去。還是看到那個沉睡一樣的女子。

“恩?你似乎說她已經仙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