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晴，休怪為父心狠，怪隻怪裴宵太蠢，差點將為父也一同拉下馬。你娘親已經去了雲渡寺裏祈福，你流放之後，她大抵也不會再回相府。如今之計，為父隻能與你斷絕關係，才能保住一家老小。”
“爹爹……”
“哎……不要再叫爹爹了，忠王妃，這些都是命，你好自為之吧。”
幽暗天牢中，鳳相扔下一番話便腳步匆匆離去，留下滿麵淚痕的鳳煙晴一人。
若說曾經自己被一堆人整日擁簇眾星捧月的時候，爹爹的疼愛並無作假，甚至連一處輕傷也會咋咋呼呼好一陣子。
不過短短十來天，聽聞禮忠王府已經破敗得不成樣子，差點成了流乞聚集之地，倒真應了那一句牆倒眾人推、樹倒猢猻散。
一直交好的皇子妃或者哪家官小姐裏卻沒有一人前來探視過。
不過是即將流放而已麼，至於人人避忌麼。
世態炎涼，也不過如此。
鳳煙晴跌坐在黴爛的稻草堆裏，身上衣裳已經瞧不出原來光鮮色澤，雖然盡力維持發鬢不亂，長久未梳理的發絲到底還是糊成了一團。
夫婿畏罪自裁，徒留下她一人麵對即將來臨的灰暗日子。
原先的妝早就哭花了，褪色的胭脂斑斑駁駁凝在臉上，鳳煙晴靠在牆壁上，苦澀笑開，所幸她隻是流放，不曾充為官妓。若是充作下九流的妓子，隻怕那被打了耳光的爹爹連殺了她也有可能。
“鳳相啊鳳相，你這是要置我於何處。”
鳳煙晴隱在發後的表情驀然狠辣起來，如同淬毒利刃。
十指深深扣入牢房的木欄杆上，昔日精細保養的指甲蓋悉數撅斷，指尖血汙縱橫交錯。
第二日，流放邊疆的囚犯自天牢中逐一被押解而出，套上枷鎖，趕上囚車。
鳳煙晴並不是沒有常識，也曉得灰暗暴戾的流放生活裏，從來就沒有聽說有漂亮的女囚犯能活下去。
負責押解的官兵眼神如狼似虎，對她美色覬覦已久的欲望呼之欲出。
臨出天牢的那一刻，鳳煙晴毅然抽搐藏在袖中多日的金釵，這本是她打算用來自盡的最後一步。
可自小的驕傲不允許她選擇自裁了此殘生，還有被鳳相趕去雲渡寺中的娘親。
心中某處，落下的花籽驟然生根破土，迅疾蔓延成一片妖異深紅。
舉起金釵，自左眼上眉骨毅然劃下。釵頭本就鋒銳，被手中力道刻意壓重，所經之處無不皮翻肉卷，猩紅鮮血迸湧而出。
昔日綺年玉貌，如今被劃出一道深深溝壑，自左眼眉骨而下，劃瞎眼珠，直至下頜。
深可見骨的傷口觸目驚心，昭示的是她的哀傷與憤恨。
好歹獨目無鹽能苟全性命，有命活著，總能回來，總能讓薄情的爹爹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