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蘭遲掃了她一眼,繼續優哉遊哉擠壓手中花瓣殘汁。
拜星月慢站定,“果然是被人好心當驢肝肺了麼?”
蹲在地上的人甩了甩手指,慢悠悠扔出倆字兒,“你猜。”
“楚將軍榆木疙瘩這是有目共睹,主子你這又是費力不討好的找什麼事兒呢。再說,即使您演得活靈活現,他也未必懂您那一套,而且就您的手段而言,這些人雖是有能力的角兒,剛正不阿的楚將軍卻未必這麼想。”
裴蘭遲又不說話了。
拜星月慢索性在裴蘭遲對麵蹲了下來。
“奴家著人偷偷埋伏他,捆在麻袋裏毒打一頓可好?”
裴蘭遲這才有了反應,結果是遞給她一副“白癡”的眼神。
手中花汁未幹,他笑眯眯地悠悠開口,“正直才好,本王目的已經達到了,日後他想起來,想通了,才會覺得欠本王一個人情。”
拜星月慢:“……”
“去蒹葭閣裏同那些人說本王乏了,先走一步。著人燒一池熱水,本王要沐浴……唔,還有漱口。”
兩人一同起身,裴蘭遲邁著步子緩緩朝烏江樓隱蔽的後院走去。
拜星月慢僵著臉,抱著一顆被打趣的心正要回樓中時,身後再一次響起裴蘭遲悠揚聲線,“莫忘了去城外接封肅回來。”
拜星月慢前一刻還僵著的臉片刻間垮成一團烏墨。
“哢嚓。”團扇扇柄斷了。
良家婦女常教訓兒子女兒的話,通常是,“告訴鄰居狗剩,莫要再往烏江樓那頭跟著裏頭小廝妓子瞎摻和。”
臨了還要啐一口,“輕狂!”
該良家婦女大抵是個漢子隔三差五夜不歸宿的怨婦。
烏江樓的確不是好去處。
烏江樓主此時卻是愁眉苦臉,哀聲望天,十足怨夫。
身旁文秀清俊的醫師收回探脈的手,“樓主近日莫要太過勞累得好。”
裴蘭遲哀怨地瞥他一眼,“師尹,我明明是欲求不滿好麼?哪裏能看出太過勞累?”
醫師一撩白袍,大喇喇坐在裴蘭遲身側,眼中饒有興致,“樓主眼下略有烏青,是多日夜不能寐所致,憂思過度,可是會死得早的喲。”
裴蘭遲捋平衣角,望著身旁掐絲香鼎緩緩上飄的青煙,徐徐開口,“什麼時候咱們殺人如麻的屠師先生也會關心起他人死活了?”
醫師笑了一聲,伸手撥了撥香鼎小蓋,待煙霧飄得緩和了,他才坐下,“自樓主送了師尹這個新名字給屠師之後,師尹從此也就是烏江樓一枚小小走卒而已了。”
裴蘭遲撇嘴,“原來我一個名字的威力如此之大,日後得善加利用一番。”
師尹眸中笑意不變,“赫赫師尹,民具爾瞻。是師尹有福。”
否則一夕之間屠戮四百餘條性命的朝廷欽犯,又怎能搖身一變化作行醫濟世的翩翩藥師?
“每回你替我探脈,總要說一句樓主切記不可近女色。怎麼如今又不說了?”
“繃得太久,也總不是辦法。再說主子體內胎帶來的毒,若非內力綿長的女子,隻有死路一條。恰好咱們的王妃又是個功夫深的,是以主子盡管放心大膽的一夜七次,師尹還能送一瓶好藥。”
裴蘭遲瞬間可憐巴巴起來,“王妃離家出走了。”
師尹幹笑兩聲,扯了另一個話題,“主子認真了。俗話說得好,烈女怕纏郎,離家出走,腆著臉上去死纏爛打,總能追回來。”
裴蘭遲不開口則以,一開口必定陰損,“師尹雖然頂著張二十來歲的好皮囊,可胸腹裏五十多歲的心倒是經驗老道啊。”
師尹訕訕笑開,“主子說笑,主子說笑。”
五十多歲的老人家嫩蔥樣的皮相一直是他引以為傲,現如今卻被裴蘭遲一聲調笑打入深淵。
老人家很傷心。
因為老人家的媳婦兒曾經跟人跑了,所以才一怒之下殺了情敵家上上下下包括家禽牲畜一共四百餘口。
還包括已經跟人跑了的媳婦兒。
裴蘭遲看著師尹一臉沮喪,決定不再欺負老人,於是托腮道,“對了,你上次說若是尋不出解藥,我至多還有四年可活麼?那現如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