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天略涼起來,青石磚地上稀稀落落堆了一堆枯葉。京郊一處別院角落花圃裏,鋪了一色冬日開的重瓣蘭,綠色深邃,靜待開放。
花圃邊,裴蘭遲穿著一身薄薄地軟緞單衣,屈腿縮在搬在外頭的竹榻上,手中盛水的薄胎瓷碗微偏,不時探手掬幾點就近灑在蜷起的蘭花葉片上。
深秋冷風漸起,刮了一陣院中大樹上葉子颯颯落下。
封晚單手吊著繃帶,於門邊靜看了片刻,才舉步走進,“嘖嘖,不是要死了麼?昨日還詐屍,今日便這麼有閑心來澆花,果然是應了那句禍害遺千年麼。”
裴蘭遲聞聲回頭,見是封晚,哀怨瞥了她一眼,“為夫若是死,那也是踩在判官背上,閻王奉茶的風光上路,至不濟也是死在你身上,又怎麼會窩囊地被一劍捅死。噯,這人都來了好幾撥了你才出現,為夫好傷心。”
懶洋洋刮起的嗓音,十二分的美態頹靡。不過中氣足得很,哪裏像良宵口裏所說,她再不去京郊這廝就要含恨而終了。
果然跟賊精主子處久了,就連鐵板手下也深受其害,成了賊精。
封晚坐在竹榻另一側,反手取了裴蘭遲身側茶壺,拿了隻空杯倒了半杯。
養傷還記得喝雪頂含翠,天家盡出敗家貨。
封晚抿了一口,“傷好些了?”
裴蘭遲起身,唇色微白,軟緞內衫上的腰帶鬆鬆綰住,如同下一刻就要自行散開,“晚晚要親自驗證下麼?”
封晚不做聲,默默喝一口茶。
裴蘭遲卻拍了下頭,似是突然記起某事,“方才雲相來過。”
“怎麼了?”指尖繞過茶杯上精致紋路,封晚早已經瞥見小幾上另一隻空碗。
“這茶水不能飲了,叫下人去換一壺。”封晚被裴蘭遲半擁著,聽他在耳邊低聲呢喃。
“為什麼?”
“唔,方才他來時,為夫在裏頭加了些料。”裴蘭遲聲音輕快,十足幸災樂禍。
“不能夠吧。”封晚又湊過茶杯輕嗅,並沒有什麼特殊氣息。她也用毒用藥,是以尋常毒藥輕而易舉便能察覺。
“不信的話,你看。”隨著裴蘭遲手指指向,封晚偏頭,那邊花圃裏不是一大片未開蘭草麼?
裴蘭遲萬分得意地出言解惑,“那是重瓣蘭,這是雪頂寒翠,然後為夫去了一錢胭脂袍。這下晚晚就該知道了吧?”
封晚心裏一撲通,低頭看了看已經喝過一半的嫩黃茶湯,隨即抬頭,陰沉道,“你故意的吧?”
雪頂寒翠是上好芽茶,長於雪頂,性微寒,無毒。重瓣蘭花冬歲才開,同性寒,也無毒。胭脂袍,長於南山地龍邊的苦草,烈熱,無毒。
此三者各自分放倒是沒什麼大事。
蘭草香氣混著雪頂寒翠,再加上胭脂袍,就成了冰火九重天的一劑好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