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臘月,蘇州城中裏落滿了雪,熱氣騰騰的餛飩攤前冒著白霧,兩名膀大腰圓的姑婆正討論得喜笑顏開。
“聽聞帝都裏那位封將軍家呀,倒啦。”
“倒得好倒得好,官僚腐敗,一年得吞多少咱們老百姓血汗錢呀。”餛飩攤主舉起擀麵杖附議。。
“黃屠夫家的,我還聽說呀,今年科舉,有雲相門下士子能代考,包廉價,包高中。你家老幺兒不是要考麼?可以去試試呀。”
“要多少?”
說話的婦人舉起五根肥蘿卜樣的手指。
“五十吊子兒?”
“啊呸!你當買白菜?五十兩——銀子。”
“這哪兒能買得起啊。”
“噯,雖說價是不那麼廉,不過能包高中呀,都說便宜沒好貨不是。你想,老幺兒當了大官之後,別說五十兩,五百兩那也不是輕而易舉就收進口袋麼。”
攤主搓搓手,看著她倆,“這叫放長線,釣大魚。”
被攛掇的婦人猶豫片刻,“我回去同我那口子說說。”言畢也跟著搓了搓手,又順了攤主一碗餛飩之後才離開。
剩下的婦人吐了嘴裏最後半片瓜子殼,拍拍屁股,“我也回家了,大年三十真是冷死個人。”
離餛飩攤不遠的禿柳樹下,站著個水靈靈的女娃娃。
女娃娃走到攤子前,遞出一塊碎銀,羽扇長睫眨得飛快,“老板,來一碗餛飩。”
“好嘞,小客官您稍等。”
半晌,熱氣騰騰的餛飩出鍋,滴上麻油撒了蔥花,滾燙滾燙的香氣直勾人食欲。
“小客官怎麼一個人在外,爹娘怎麼不同你一起?這寒冬臘月的可莫在外頭凍病了才好。”餛飩攤主搓著手,一麵嗬氣一麵習慣性搭訕。
慢條斯理嚼著餛飩的女娃娃頭也不抬,“爹娘死了。”
餛飩攤主,“……”
兩三隻餛飩下肚,女娃娃再次抬頭,眉頭禁皺,“我爹娘沒拿過你的血汗錢。”
餛飩攤主忙賠笑道,“小客官爹娘與俺非親非故,要想拿俺的血汗錢也不能夠呀。”
女娃娃乜斜了他一眼,沒再說話,繼續埋首大吃。
餛飩攤主無言以對:敢情這孩子腦袋不大正常。
女娃娃不一會兒便頓了筷子,邁著小步子轉身離開。
雪地裏的腳步聲咯吱咯吱。
小女娃仰頭,頭上綰著的兩隻包子髻十分討喜。
嘶,好涼。
一片雪花落在她白皙的額頭上。
又迷路了,江南的屋子都長得差不多,巷子七轉八拐,爺爺跟楚叔什麼時候才能找到自己呢。
算了,四處瞧瞧吧。
毫無疑問,這便是才隨祖父一同南下避難的小封晚了。
今天是她的八歲生辰,爺爺說生辰一過,就要把她送到什麼山上去學藝。
誰知道師傅會長什麼樣,誰又知道那會是個什麼雞不生蛋、鳥不掉毛的鬼地方。
“大夥兒們一起上啊,誰踢斷這王八羔子的小雞雞,我趙霸王就賞他一塊芝麻糖。”正當小封晚在腦子裏塗鴉未來師傅長相時,一陣小孩子的喧鬧轟然炸起,打斷了她的思路。
須知懶人都是極少思考的。
須知懶人思考時都是十分認真的。
須知懶人思考被莫名其妙打斷了,是會憤怒的。
小封晚皺眉撇頭,極其不爽地瞄了一眼發出吵鬧聲的小巷子,信步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