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官驛一大早便喧鬧起來。
原來是杜斂的隨行廝昨晚在元夕燈會上買了一種青金西梅的水果,因這種水果在京城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索性邀請大家一起品嚐。
杜斂咬了一口,立刻皺了眉,“什麼青金西梅,這口感明明是糖漬過的李子啊!”
姚文遠拿起一個黃澄澄的果子,嚐了一口,也道,“甜的齁的慌。不過勉強還能吃。”
白嘉會踱步進大堂,閑閑道,“一個青金西梅,一個李子,殊途同歸,換湯不換藥。商販經常用這種二次加工的果子欺騙外地人,你們下次不要再上當了!”
“對了,我爹叫我來請杜大人和顧將軍去一趟府衙,商議軍餉丟失一案的排查範圍……”
白嘉會話還沒完,杜斂猛地抓住她的手腕,“你剛才什麼?”
白嘉會愣了愣,“我你們下次不要再上當了。”
“前麵那句!”
“白學正,一個青金西梅,一個李子,殊途同歸,換湯不換藥。”
顧湛攜陸茗庭走進門,掀了衣袍落座在上首,沉聲道,“我已經命岑慶去查探過,上個月,五十萬兩軍餉乘貨船抵達江寧府青山碼頭,被搬入府衙庫房的當夜便不翼而飛了。而那艘搭載軍餉的貨船,還載著我們意想不到的人——瓷器三兄弟。也就是,軍餉丟失的時候,瓷器商三兄弟也在江寧府。他們所乘搭的船,和軍餉所在的船是同一艘。”
杜斂猛地一拍折扇,“江寧府蠟燭告罄是從上個月開始的,五十萬兩餉銀也正是上個月丟失的!此事絕非巧合!”
“不錯。”
顧湛眸色幽幽,骨節修長的手指在桌子上敲了兩下,“一樁千秋賀禮丟失案,一樁軍餉丟失案,亦是殊途同歸,換湯不換藥。”
杜斂原地徘徊了片刻,忽然抬頭和顧湛相視,“原來如此!那日瓷器三兄弟與你交手,招式狠辣不像普通人,他們並非尋常商賈,而是另有身份!”
雖然三兄弟跑了一個,但還剩下兩個,隻要用上一些手段,總能從活人嘴裏撬出點東西來。
顧湛低頭蹙眉,眼神銳利如鷹隼,“去大獄。”
話罷,他施施然起身,同杜斂一道大踏步走了出去。姚文遠扔掉手中半個青金西梅,忙帶著筆墨紙硯追了上去。
三人的身影消失在門口,陸茗庭正要跟上去,柳雨柔卻伸手拽住她的衣袖,“陸姑娘,那大獄裏關的都是窮凶極惡的罪犯,哪裏是女兒家去的地方!”
昨晚姚文遠忙著做千秋賀禮一案的筆錄,沒有隨眾人一起去元夕燈會。柳雨柔自然也和他一起憋悶地呆在官驛裏。
“陸姑娘,聽江寧府的元夕燈會一連舉辦三,城中大興善寺的香火極其靈驗,今晚我們不如去參拜一番,再逛一逛燈會夜市?你覺得如何?”
眼看著顧湛已經走遠了,陸茗庭隻好點頭答應,“依著柳姑娘便是。”
……
江寧府大獄。
這裏光線晦暗,陰冷潮濕,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
一聲聲淒厲的慘叫聲傳來,如同身處八十八層地獄,令人毛骨悚然。
顧湛負手而立,一張俊臉隱匿在幽暗的陰影裏。
岑慶快步走出牢房,躬身道,“將軍,已經上了十三根骨釘,絡腮胡和刀疤眼依舊不開口。”
一根根骨釘被鑲嵌入骨髓,劇痛鑽心,經脈俱斷,令人痛不欲生。
能忍受十三根骨釘的刑罰,卻緊咬牙關不吐出一個字,絕非等閑犯人。
顧湛麵上古井無波,薄唇動了動,“再加刑。”
岑慶額頭沁出一層冷汗,俯首應下,立刻匆匆轉身而去。
牢房地上鋪滿半幹的斑駁血跡,陣陣哀嚎不絕於耳,獄卒們從沒見過這等駭人的刑罰場麵,早已經被顧湛的行事嚇到腿軟。
岑慶不禁嗤之以鼻——堂堂輔國將軍“金麵閻羅”的稱號可不是白得來的,此時的將軍已經是手下留情了,一張俊臉更是“春風化雨,溫和至極”。
倘若他們見識過將軍在沙場上大開殺戒的模樣,定會嚇得哭爹喊娘,涕泗橫流。
耳畔嚎叫聲不斷,顧湛眉間泛上些許不耐,大氅獵獵一動,轉身走出昭獄。